第15章 粮票赎危机:娘家的催命符(1/2)
七月的日头毒得能晒裂地皮,空气黏稠得如同熬糊了的糖浆,沉甸甸地压在筒子楼逼仄的过道上。苏晚月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来,汗水早已浸透了的确良衬衫的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作坊里踩了一天缝纫机,耳朵里还残留着机器单调的嗡鸣,胳膊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可这点疲惫,在推开自家那扇油漆斑驳的绿漆木门时,瞬间被一股更沉重的窒息感取代了。
屋里比外面更闷热,像一口蒸锅。没有一丝风,只有窗外知了歇斯底里的嘶鸣,一声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苏晚月的母亲,王秀英,佝偻着瘦小的身子坐在唯一一张旧藤椅里,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抹布,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刚哭过。父亲苏建国蹲在墙角的小马扎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劣质烟叶呛人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沟壑纵横的脸上刻满了愁苦。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晚啊,你可算回来了!” 王秀英一见女儿,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你…你堂叔又来了!堵着门口骂了半晌,说…说再凑不齐钱,就要拉你爹去抵债,还要…还要去你婆家闹!”
苏晚月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放下手里装着几块零碎布头的帆布包,指尖冰凉。
“爹,娘,别急,慢慢说,还差多少?”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走过去,倒了杯凉白开塞到母亲颤抖的手里。指尖碰到母亲冰凉粗糙的手背,那温度让她心里也跟着发寒。
苏建国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子,烟灰簌簌落下,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三百块!整整三百块啊!晚啊,爹知道不该拖累你,可…可家里实在…实在是挖地三尺也抠不出来了!你堂叔那嘴脸…你是没见着,跟要吃人似的!他说了,三天,就三天!拿不出钱,他就去陆家闹,让你在婆家抬不起头,让陆家看看他们娶了个什么媳妇,娘家欠了一屁股烂债!”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羞愧,“爹…爹没用啊!”
三百块!在这个工人月工资普遍只有几十块的1984年,无异于一笔天文巨款!苏晚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眼前一阵发黑。她重生后拼死拼活倒腾服装,省吃俭用,小作坊刚见点起色,攒下的那点钱全填了家里之前的窟窿,如今手头满打满算也就几十块应急的散票子,杯水车薪!
前世那些不堪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娘家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一次次拖累,一次次让她在陆家抬不起头,成了赵玉芬那些人嚼舌根最好的把柄。最后,也正是因为娘家爹重病急需一笔救命钱,她被逼无奈,才信了周文斌那个披着羊皮的狼的“好意”,签下了那份将她彻底推向深渊的“借款协议”!
难道重来一次,还是逃不过这个轮回?还要被这沉重的枷锁拖回泥潭?
“晚啊…要不…要不你去求求行野?” 王秀英抓住女儿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枯瘦的手指掐得苏晚月生疼,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哀求,“他是吃公家饭的,路子广,三百块…三百块对他来说,总…总该能想想办法吧?娘知道你在他家也难,可…可这要命的关头…”
“娘!” 苏晚月猛地抽回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不能找他!绝对不能!”
她看着母亲瞬间黯淡下去、布满绝望的眼睛,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可她不能松口。去找陆行野?那个她防备至今、连话都不愿多说的男人?去向他低头,向他伸手要钱?这比杀了她还难受!这无异于亲手撕开自己用疏离和冷漠筑起的心墙,将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前世被轻视、被当作累赘的感觉如同毒蛇噬咬,让她浑身发冷。更何况,陆行野凭什么帮她?就凭那一纸冰冷、名存实亡的婚姻?就凭她枕下藏着的剪刀?
“钱的事,我想办法。” 苏晚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作坊里还有一批刚做好的蝙蝠衫,我连夜处理掉!还有…还有我手上那块上海表…” 那是她重生后卖掉第一块电子表时,咬牙给自己添置的唯一值钱物件,是她曾经想留给自己的一点念想和底气。
“那表…那表是你…” 王秀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捂着脸,压抑地呜咽起来。苏建国重重叹了口气,把脸埋进粗糙的大手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夜露的凉意。苏晚月揣着沉甸甸的一包袱蝙蝠衫,像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和沉重的耻辱,直奔城西的粮站。这里是黑市交易最活跃的地方之一,也是她能想到最快变现的地方。
粮站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龙,等着购买限量供应的米面油。空气里弥漫着粮食特有的干燥气息和人群汗水的酸味。穿着灰蓝工装的人们神情麻木地挪动着脚步,手里紧紧攥着花花绿绿的粮票。苏晚月避开排队的人群,像一条滑溜的鱼,钻进了粮站旁边一条更狭窄、更隐蔽的巷子深处。这里光线昏暗,墙壁斑驳,地上散落着烂菜叶和垃圾,空气污浊。几个穿着皱巴巴衣服、眼神精明闪烁的男人或蹲或站,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蝙蝠衫,新到的海市时髦款,纯棉的,十五块一件!” 苏晚月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墙角放下包袱,解开一角,露出里面叠放整齐、色彩鲜艳的蝙蝠衫。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带着点招揽生意的热情,但微微发颤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窘迫。在黑市卖东西,随时可能被抓“投机倒把”,这是刀尖上跳舞。
几个男人围了上来,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粗糙的手指毫不客气地翻捡着衣服。
“十五?抢钱呢!这料子也就那样,十块顶天了!”
“就是,海市款?谁知道真的假的?八块,我拿两件!”
“小嫂子,便宜点嘛,十二,我包圆了!”
七嘴八舌的压价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苏晚月强忍着屈辱感,陪着笑脸周旋:“大哥,您看这针脚,这版型,绝对是照着海市最新画报做的,十五真不贵了…”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十块?十块一件,三十件全卖掉也才三百块!可堂叔只给三天,时间不等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油腻腻工装、叼着烟卷的三角眼男人挤了进来,目光淫邪地在苏晚月脸上和身上扫了一圈,嘿嘿一笑:“小娘们儿长得挺水灵嘛,卖衣服多辛苦,跟哥玩玩?哥给你个好价钱…” 说着,一只脏手就朝苏晚月脸上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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