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双城摆渡(2/2)

车过深圳河大桥时,雨势小了些。陈秀兰指着远处的灯火:“那边是香港。” 霓虹灯光透过雨帘,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幅流动的水墨画。李建军想起美国总监办公室墙上的世界地图,深圳和香港被标成两个挨得很近的红点,此刻却觉得隔着比黄土高原还要深的沟壑。

“你报的哪个专业?” 陈秀兰突然问,铅笔在会计教材的页边空白处画着电路图。李建军摸出招生简章,指尖划过 “电子工程” 四个字:“想系统学学理论,总不能一直靠野路子。” 他想起技术科那些科班出身的同事,他们讨论的傅里叶变换,他连名词都读不全。

巴士到站时,雨已经停了。陈秀兰把会计教材往腋下一夹,突然哼起刚才的粤语民谣,这次调子准了许多。李建军跟在她身后,踩着水洼往前走,发现她的影子和自己的在路灯下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两道努力靠近又不断错过的轨迹。“明天…… 能再教我那道会计题吗?” 她在分岔口突然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散。

深夜的车间还亮着几盏灯,像惺忪的睡眼。李建军趴在检修台上,《电子技术基础》压着摊开的设备图纸。月光穿过车间高窗,透过电路板的孔洞,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他摸出单词本,“集成电路” 旁边被陈秀兰用红笔标注了粤语发音,字迹娟秀,和他歪歪扭扭的陕北话谐音形成有趣的对照。

设备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是贴片焊机的预热提示音。李建军抓起万用表,表笔探进电路接口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陈秀兰教的粤语发音。他笑了笑,继续检测,发现某个电容的容值偏离了标准,像他背单词时总发不准的重音。

凌晨三点,保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车间。李建军慌忙把单词本塞进工装口袋,工牌上的 “engineer” 在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想起白天在自考书店看到的深大校门照片,红砖墙爬满爬山虎,像老家院墙上的牵牛花,充满生机。也许有一天,他也能站在那样的校门口,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技术科门外徘徊的 “007”。

晨光爬上检修台时,李建军终于把那道会计题解了出来。他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个简易的电路图,把会计分录比作串联电路,借是火线,贷是零线,总得构成回路才行。窗外传来第一班巴士发动的声音,他望着远方渐渐亮起的天色,突然觉得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理论,那些绕口的粤语和英语,都不再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几天后,李建军收到了深大的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把通知书和工牌并排放在宿舍的木板床上,编号 “007” 的塑料壳与红色的通知书形成鲜明的对比。窗外,陈秀兰教他唱的粤语民谣隐隐约约飘进来,虽然还是记不全歌词,但那温柔的调子,却让他觉得这座冰冷的城市,有了一丝暖意。

他拿起《电子技术基础》,翻到夹着酸枣叶的那页,开始认真研读。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页上,也照在他充满希望的脸上。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既要在车间里与冰冷的机器打交道,又要在课堂上学习深奥的理论,像在两座城市间摆渡,疲惫却充满希望。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他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像那枚编号 “007” 的工牌,虽然平凡,却承载着他不懈的奋斗和对未来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