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路灯下的酸与甜(1/2)
贴片焊机的蜂鸣在午夜戛然而止时,李建军的工牌已经被汗水浸透。编号 “007” 在应急灯的绿光下泛着冷光,像块浸在水里的铁。他揉着发酸的肩膀往车间外走,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蹭过铁门,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 —— 那是春杏用缝纫机缝的,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此刻却被机油浸成了深褐色。
巷口的炒粉摊还冒着热气。阿婆的竹筐里堆着河粉,铁锅里的猪油遇热滋滋作响,混着远处电子厂飘来的松香水味,在潮湿的空气里酿成奇异的味道。李建军摸出皱巴巴的两块钱,刚要开口,就听见玩具厂方向传来争执声,像根针猝然刺破了夜市的喧嚣。
穿米色夹克的男人正拽着陈秀兰的胳膊往黑影里拖。她的粉色工装被扯得变了形,手里的塑料玩具散落一地,hello kitty 的头掉在积水里,荧光漆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幽蓝的光。“张主管,放开我!” 陈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的手腕,却被男人反手推在墙上,背篓里的会计教材散落出来,某页 “资产负债表” 被积水泡得发胀。
李建军的血瞬间冲上头顶。他抄起路边堆着的空心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砖面的青苔硌得手心发麻。就在他要冲过去时,陈秀兰突然拼命摇头,眼神里的恐惧像电流般击中了他 —— 男人敞开的夹克口袋里,露出半截暂住证,蓝色封皮在路灯下格外刺眼。
“误会,都是误会。” 李建军突然换上谄媚的笑,把空心砖悄悄放回原处,用袖口擦了擦手心的汗,“这是我老乡,刚来深圳不懂规矩。” 他走到陈秀兰身边时,故意踩在散落的玩具上,塑料碎裂的脆响惊得男人松了手。陈秀兰趁机躲到他身后,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后腰,那里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张主管啐了口唾沫,皮鞋碾过地上的会计教材:“下次让她机灵点,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 话没说完就被李建军递烟的动作打断。劣质香烟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李建军瞥见对方工牌上的 “生产主管” 字样,突然想起技术科那些用英语训斥人的台湾籍干部 —— 他们的傲慢总是裹着不同的外衣。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远后,陈秀兰才敢放声哭出来。她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书页,手指被湿透的纸页割出细小的伤口,血珠滴在 “固定资产” 几个字上,像极了玩具厂不合格产品上的红墨水标记。李建军帮她扶起背篓时,发现里面还装着没完成的荧光玩具,塑料骨架在路灯下泛着青白的光,像群沉默的幽灵。
“他要我…… 要我晚上去他宿舍对账。” 陈秀兰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纸片,她攥着湿透的教材,指甲缝里的荧光漆蹭在封面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我说我要考会计证,他就笑我…… 笑我一个打工妹读什么书。” 夜市摊的油烟飘过来,粘在她的睫毛上,让那些没掉下来的眼泪更显晶莹。
炒粉摊的阿婆端来两碗酸辣粉,粗瓷碗边缘还缺了个角。“后生仔,加点醋?” 她的粤语混着客家话,手里的醋瓶晃出琥珀色的液体,在碗里漾开细密的涟漪。李建军刚要拒绝,陈秀兰突然说:“多加点,越酸越好。” 她的筷子搅着碗里的红薯粉,动作用力得像是在撕扯什么,眼泪掉进碗里,与醋味融为一体。
“深圳的月亮比老家小。” 陈秀兰突然抬头,路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你看,连星星都稀稀拉拉的。” 李建军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国贸大厦的探照灯正刺破夜空,把云层照得透亮,那些微弱的星光在强光下,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他想起老家窑洞外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仿佛伸手就能摘到,母亲总说那是先人的眼睛,在看着出门在外的游子。
酸辣粉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李建军摸出别在胸前的工牌,“工程师” 的烫金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边缘的塑料壳还粘着车间的油污。“等我考下助理工程师证,” 他用筷子指着工牌背面的空白处,“就帮你留意电子厂的会计岗位,那里至少…… 至少不用看谁的脸色。” 陈秀兰突然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她的笑声里混着抽泣,像被雨水打湿的风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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