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钢筋上的血痂(2/2)

接下来的日子,伤口在汗水与水泥的侵蚀下反复发炎。李建军学会了用工地的粗麻布自制护膝,在伤口处垫上棉花。每当疼痛难忍时,他就摸出母亲塞进行李的艾草包,草药的清香能暂时驱散身体的不适。工棚里的工友们自发替他分担重活,王二小子甚至偷藏了几根铁钉,说要换钱给他买消炎药。

第七天拆纱布时,血痂已经结成暗红色的硬块,形状竟与脚下的钢筋惊人相似。李建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颧骨凹陷,眼窝发青,唯有眼神愈发锐利。他想起老家的窑洞,父亲曾说:“黄土埋得住人,也养得活人。” 此刻,深圳的钢筋混凝土正在重塑他的身体,而那些疼痛与伤痕,终将成为他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印记。

月底查暂住证时,联防队员的手电筒光扫过工棚。李建军把证件举过头顶,膝盖的伤口突然抽痛。他看见春杏躲在角落,把药膏藏进鞋底 —— 这是她省吃俭用买的,说要留给更需要的人。远处国贸大厦的灯光刺破夜空,照亮了正在浇筑的楼顶,那里的钢筋骨架上,或许也凝结着无数像他这样的血痂。

深夜,李建军再次翻开日记本,在 “电子厂” 三个字上重重画圈。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工棚外的搅拌机仍在轰鸣。他不知道还要受多少伤,才能真正融入这座城市,但膝盖上的血痂给了他答案 —— 每一道伤口,都是他与深圳的契约;每一次疼痛,都在浇筑着通往未来的路。而那些混着机油与草药味的关怀,将成为他在异乡最坚实的支撑。

这天夜里,工棚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李建军躺在铺上,听着雨声混着远处工地发电机的嗡鸣。他想起老家窑洞的屋檐,下雨时总会挂着长长的雨帘,母亲会在这时坐在炕上纳鞋底。而此刻,深圳的雨裹挟着咸腥的海风,冲刷着工棚外堆积的水泥袋,也冲刷着他膝盖上尚未痊愈的伤口。

雨水顺着竹架板的缝隙渗进来,滴在他的伤口上,刺痛感让他微微颤抖。但他没有躲避,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这座城市用暴雨给予他的洗礼。在雨水与疼痛的交织中,他更加坚定了离开工地的决心。那些钢筋上的血痂,不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是他向命运发起挑战的勋章。

他开始在工余时间偷偷学习粤语。工棚昏暗的灯光下,他用树枝在泥地上写着 “落架”“开工”“收工”,嘴里反复念叨发音。春杏会把从食堂顺来的报纸带给他,上面偶尔会有招工广告。有次,他在报纸夹缝里看到电子厂招技术员,要求懂电路知识,心跳瞬间加快。他小心翼翼地撕下那一角,夹进日记本,就像珍藏着一份珍贵的希望。每一个字,都成为他对抗伤痛与困境的力量源泉,支撑着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继续咬牙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