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混凝土里的汗碱(1/2)

晨雾还没散尽,工地上的大喇叭就炸开《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李建军跟着水泥工一组走向料场,帆布胶鞋踩过隔夜的混凝土残渣,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远处塔吊正在吊运钢筋,钢铁碰撞声混着搅拌机的轰鸣,像无数把钝刀在刮擦耳膜。

“新来的,扛水泥!” 工头用粤语甩出句话,又补上生硬的普通话。李建军望着堆成小山的水泥袋,喉结滚动了一下。麻袋被太阳晒得发烫,刚扛上肩就听见 “刺啦” 一声 —— 帆布衬衫的肩头位置裂开道口子。100 斤的重量压得他膝盖打弯,肩胛骨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没走出三步,额角的汗珠就成串地砸在水泥袋上,洇出深色的斑点。

队伍里此起彼伏的闷哼声像某种原始的号子。前面的汉子突然踉跄了一下,水泥袋擦着李建军的小腿滑落,灰白色的粉末瞬间吞没了他的裤脚。等他咬着牙把袋子重新扛起时,裤腿已经被水泥浆糊成硬壳,每走一步都像拖着两块铁板。

日头升到头顶时,李建军感觉脊椎快要折断。他踉跄着把水泥袋甩进搅拌机,后腰撞在铁架上,疼得眼前直冒金星。伸手擦汗时,指尖摸到额角的硬块 —— 汗水蒸发后,盐粒在皮肤上结晶成白色的碱,像极了老家窑洞墙根的硝。

“歇会儿!” 瘸子三娃用拐杖戳了戳他的脚踝。李建军这才发现工地上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工友们横七竖八地瘫在阴凉处,有人用安全帽扇风,有人直接躺在钢筋堆旁的阴影里。三娃从破布兜里掏出个铝制水壶,壶嘴结着圈褐色的水垢:“喝口,别等尿都熬成碱。”

喝水的间隙,李建军注意到钢筋区的动静。几个女工赤脚踩在钢筋网上,麻花辫用草绳随意捆着,安全帽下露出沾着水泥的碎发。她们蹲在纵横交错的钢筋间绑扎铁丝,动作比男人还麻利。其中一个姑娘直起腰时,李建军看见她后颈被安全帽磨破的皮肤,渗着血丝的伤口上糊着层水泥灰。

“别看了,” 王二小子突然凑过来,袖口露出半截铁钉,“这些婆娘们比爷们还狠。上个月有个四川妹,扛钢筋扛到尿血。” 他贼兮兮地把铁钉往裤兜塞,“工地的铁钉能换烟,三根换一根‘大前门’,知道不?”

李建军没搭腔,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浇筑的高楼。混凝土像黑色的河流,从泵管倾泻而下,吞没了工人们的脚踝。搅拌机的叶片每转动一圈,就吐出一团新的水泥浆,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突然想起老家的窑洞,也是这样一抔土一抔土垒起来的,只是这里的建筑,用的是钢筋和水泥浇筑的 “骨头”。

下午开工时,三娃扔给他块破布条:“垫肩膀,不然你这身皮要蜕三层。” 李建军学着把布条缠在肩头,粗糙的棉布隔绝了麻袋的灼烫,却挡不住汗水的浸透。湿透的布条很快和皮肤黏在一起,每一次晃动都像砂纸在打磨。

暮色降临时,李建军几乎是爬着回到工棚的。水龙头前排起长队,工友们互相搓洗后背的水泥垢。春杏的辫子已经结成硬块,她把头发泡在水桶里,水面立刻浮起层灰白色的泡沫。有人开玩笑说 “春杏洗完能腌酸菜”,换来她沾满水泥的拖鞋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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