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涟漪渐涌风波(2/2)
墨渊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仅有寸许高、玲珑剔透的白玉瓷瓶,瓶身光滑温润,毫无瑕疵,双手稳稳地呈到苏云昭面前:“王妃,王爷命属下特将此物送来。此乃太医院不传之秘,名为‘玉肌生肌散’,取雪山玉髓并十数味珍稀药材,由院使大人亲自监制,对于各种外伤愈合、促进新肌生长、淡化乃至消除疤痕具有奇效。王爷嘱咐,请王妃务必按时使用。”
苏云昭看着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白玉瓶,心中微微一动,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夜玄宸……他这是真的在关心她肋下那道不算太严重的伤势?还是借此机会,以一种更迂回、更不易被拒绝的方式,来试探她伤势恢复的真实情况,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安抚与笼络手段?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接过那只触手微凉、却仿佛带着某种重量的玉瓶,指尖与冰凉的瓶身接触,带来一丝清晰的触感。“有劳墨侍卫亲自跑这一趟。”她面色依旧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声音听不出喜怒,“还请墨侍卫代本妃转达对王爷的谢意,王爷费心了。”
墨渊并未如同往常般立刻领命退下,而是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笔挺,继续开口道:“王爷还有一句话,让属下务必当面转告王妃。”
“哦?王爷有何吩咐?”苏云昭抬起眼眸,清澈的目光看向他,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
墨渊微微垂首,复述着夜玄宸的原话,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王爷说,‘锋芒虽利,亦需懂得适时藏鞘。王妃为家族昭雪之心,其志可嘉,其情可悯,本王亦能体谅一二。然,京城之地,看似繁华似锦,实则水深浪急,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妃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更需谨言慎行,权衡利弊。望王妃……近期好生将养身体,勿要再行冒险之举。’”
苏云昭静静地听着,眸光在眼底深处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这番话,表面上听起来是语重心长的关切与提醒,充满了身为夫君的体贴与维护之意,但仔细品味,字里行间无不暗含着严厉的警告与明确的约束。他是在明确地告诉她: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查案,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能在某些时候提供了你未曾察觉的方便,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肆意妄为。你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把握好行动的尺度与分寸,绝不能因为你的个人行为,将他夜玄宸,乃至整个靖王府,都卷入到不可预测、不可控制的巨大风波之中。最后那句“好生将养”,更是近乎直白地暗示她,近期最好安分守己地待在听雪苑,不要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本妃……明白了。”苏云昭沉默片刻,缓缓颔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受教与顺从的神色,“王爷教诲,句句金玉良言,妾身定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请墨侍卫回禀王爷,妾身近日定会安心在苑中静养,绝不敢再让王爷忧心。”
“是。属下告退。”墨渊见她应下,便不再多言,再次抱拳躬身,然后利落地转身,迈着与来时一样沉稳无声的步伐,离开了听雪苑。
看着墨渊那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苏云昭才缓缓收回目光,垂眸凝视着手中那只精致却冰冷的小玉瓶,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瓶身上摩挲着,嘴角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带着冷意的嘲讽弧度。夜玄宸此举,当真是将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权术玩弄得炉火纯青。他先是送来这珍贵的宫廷御药,示之以恩,动之以情,仿佛真的是一位关心妻子的丈夫;紧接着,便通过墨渊之口,传达那番绵里藏针的警告,明确划下界限,示之以威,晓之以害。他需要她这把足够锋利、足够特别、能够搅动京城这潭深水的“刀”,来达成他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但与此同时,他也绝不允许这把“刀”拥有自己的意志,脱离他的掌控,甚至反过来伤及他这个执刀之人。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雕梁画栋、暖香萦绕的长春宫内。
林贵妃正慵懒地斜倚在铺着柔软光滑苏杭软缎的美人榻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狐裘,纤纤玉指间捏着一颗刚刚剥好、晶莹剔透如同绿宝石般的葡萄,姿态妩媚动人。她听着心腹宫女压低声音、近乎耳语的详细禀报,那张保养得宜、艳光四射的脸上,原本妩媚动人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拂的湖面,一点点地冷却、凝固,最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逐渐凝结的冰霜。
“哦?你是说……靖王他,不仅亲自出面,三言两语就将京兆府那些没用的废物斥退了?还……特意派了他身边那个影子似的墨渊,送了宫中秘制的‘玉肌生肌散’去听雪苑?”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柔媚腔调,仿佛带着钩子,但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目之中,却已悄然结上了一层凛冽的寒冰,锐利得吓人。
“回娘娘,千真万确。”那宫女跪在榻前,头垂得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我们派去的那两名精心培养的暗卫……也……也折了,尸首被京兆府的人当作负隅顽抗的贼人一并带走处理了,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林贵妃猛地坐直了身子,胸脯剧烈起伏,眼中怒火迸射,狠狠将指尖那颗饱满的葡萄捏得粉碎,紫红色的汁液瞬间迸溅出来,染红了她保养得白皙柔嫩的指尖,显得格外刺目。“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本该轻易拿捏的罪臣之女都解决不了!非但没能成事,反而打草惊蛇,惹得夜玄宸将目光投向了那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气得几乎要将银牙咬碎。
宫女吓得浑身一颤,连忙将额头紧紧贴在地毯上,声音发颤:“娘娘息怒!奴婢该死!只是……只是据我们安排在远处观察的人回报,那苏氏似乎……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柔弱可欺,其身法颇为灵活诡异,应对之间竟能与两名暗卫周旋片刻,而且……而且最后消失的方式,也……也颇为蹊跷,仿佛……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这才导致了后来的围捕落空……”
“蹊跷?凭空蒸发?”林贵妃美目危险地眯了起来,长长的护甲套在榻边轻轻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眼底闪过一丝混合着惊疑与狠厉的光芒,“看来,本宫之前倒是小瞧了这位苏家小姐了。原以为只是个家破人亡、可以随意搓圆捏扁的可怜虫,一枚用来恶心夜玄宸的棋子,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还会反咬一口的狠角色!”她接过宫女战战兢兢递上的湿帕,慢条斯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沾染的汁液,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夜玄宸如此维护她,甚至不惜亲自出面,又送伤药……他到底是真对这个有几分特别的女子上了心,还是……另有所图,想借她来达成什么目的?”
她沉吟了片刻,眼底的狠厉之色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嗤笑:“不管他夜玄宸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管那苏云昭究竟有什么古怪,此女……都绝不能留!她活着,就是一根刺,扎在本宫眼里,也扎在林家心里!”她将擦拭干净的帕子随手扔在一旁,慵懒地重新靠回柔软的枕垫上,唇角勾起一抹恶毒而自信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猎物在陷阱中挣扎的惨状。“既然暗地里动手不行,容易落人话柄,那咱们就来明的,让她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彻底身败名裂!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六十寿辰,宫中必会大设宴席,所有亲王、郡王、有品级的命妇,皆需入宫朝贺……你,去想办法,务必要让苏云昭的名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出现在靖亲王侧妃入宫觐见的名单之上!”
那宫女心领神会,立刻磕头应道:“奴婢明白!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定会让她在太后娘娘的千秋寿宴上,‘好好’地表现一番,给娘娘和各位贵人助兴!”
林贵妃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妩媚依旧,却如同淬了毒的罂粟花,美丽而致命。皇宫,那是她经营了多年、盘根错节的地盘。她倒要亲眼看看,到了她的主场,在那个汇聚了京城所有顶尖权贵、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的场合,那个侥幸从暗杀中逃脱的苏云昭,还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翻出她的五指山!她要让她在万千瞩目之下,从云端跌落泥泞,名声扫地,永世不得超生!
一场针对苏云昭的、更加公开、更加凶险、几乎避无可避的明枪暗箭,已在九重宫阙的深处,悄然架设,蓄势待发。而听雪苑内,刚刚接受了夜玄宸“安抚”与“警告”的苏云昭,尚且沉浸在对钥匙与碎纸线索的苦苦思索中,对自己即将被命运的漩涡卷入另一场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机四伏的风暴中心,仍一无所知。
水面之下的涟漪已然层层荡开,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波,即将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