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篝火与归途(1/2)

村口的老槐树下,篝火正旺。八岁的阿莲围着那堆跳跃的火焰转圈,火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裙上跳动,像是给朴素的布料绣上了金色的花。

她在绕着一个石墩转圈——那是村里的孩子们都叫“小粑粑”的界石,据说已有百年历史。

“你在跳什么舞?”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阿莲停下脚步,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男人。他背着一个旧布褡裢,眼神像村后的深潭,平静却似乎能照见人心。

“不是跳舞,”阿莲小声说,“我在等光带路。”

“光?”

“小粑粑认识回家的路,”阿莲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石头,“妈妈说,火光跳动的时候,它能看清路。我家在村西头,要经过三条巷子,天黑了,巷子里没有灯。”

男人沉默片刻,在她身旁的石墩上坐下:“你怕黑?”

阿莲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怕黑,我怕在黑暗里迷路。”

男人从褡裢里掏出半块麦饼,掰下一半递给她。阿莲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很香,有麦子的清甜。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阿莲。我娘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很好的名字。”男人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我叫云游,从东边来,往西边去。”

那天傍晚,云游跟着阿莲回了家——确切说,是阿莲邀请他去家里喝碗热汤。阿莲的母亲是个温婉的妇人,眉眼间却有化不开的愁绪。她看见云游时微微一怔,却还是客气地留他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从那天起,云游在村尾废弃的土地庙里暂时住下。村里人都叫他“云游师傅”,传说他会看星象、懂草药,还能给人解梦。但阿莲觉得,云游师傅最厉害的是会讲故事。

他会讲北斗七星如何在夜空指路,讲蒲公英的种子如何随风旅行,讲冬日的枯枝如何在春天重新发芽。阿莲最爱听的,是他讲的一条河的故事——那条河有三次转身,每次转身都会遇见不同的自己。

“人也是一样,”云游说,“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河。”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莲脸上的笑容多了。但她心里有个地方,始终是云游的故事照不进的角落。

那是个雨夜,阿莲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她抓着云游的手,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话:“我爹……他在战场上……杀了好多人……”

云游的手很稳,他用湿布敷在阿莲额头上:“你看见了?”

“没有,”阿莲的声音哽咽,“但村里人都这么说。他们说,我爹是英雄,也是……也是刽子手。”

“你爹叫什么名字?”

“陈大勇。”

云游沉默了很久。久到阿莲以为他已经离开,他才轻声说:“三年前,清水河战役。一支百人小队为了掩护百姓渡河,死守断桥一天一夜。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七个人。领队的,就叫陈大勇。”

阿莲睁开眼睛。

“你爹的刀下,或许有过亡魂,”云游的声音像远处传来的钟声,“但更多人的生命,因为他而得以延续。战争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每个人在镜子里看见的,都只是碎片。”

“我该怎么看?”阿莲问。

“用你的眼睛看,而不是用别人的嘴巴看。”

病好后,阿莲开始学着像云游说的那样去看。她看见母亲深夜对着一件旧军衣发呆,看见村里那位失去儿子的老奶奶每次见到她时复杂的眼神,看见自己心里那个愤怒又困惑的小女孩。

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发生。阿莲不再只是围着“小粑粑”转圈,她开始学着辨认星辰,学着用草药给受伤的小鸟包扎,学着在土地上画下自己理解的“心中的河流”。

然后,那个冬天,陈大勇回来了。

他回来得悄无声息。一个飘着细雪的傍晚,他推开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看见的是这样一幕:他的女儿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火塘边,男人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女儿专注地看着,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他离家多年,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光。

“你是谁?”陈大勇的声音像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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