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余烬下的新生(1/2)
鸿门宴的刀光剑影,十八路诸侯的分封诏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其涟漪终究层层扩散,抵达了偏安一隅的云梦泽。然而,与外界或震惊、或愤懑、或窃喜的喧嚣不同,当这份宣告着一个时代彻底终结、另一个混乱时代正式开场的消息,摆在苏轶面前时,他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翻涌难言的复杂心绪。
他没有在议事堂,而是独自一人,登上了泽内那处被战火摧残得只剩半截的了望塔。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与下方尚未清理完毕的断壁残垣染成同一种凄艳的颜色。风掠过,带着焦土、血腥与新翻泥土的混合气息。
秦,灭了。
那个他曾身为长公子,曾一度被寄予厚望,也曾被一纸矫诏逼得假死脱身的庞大帝国,真的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没有想象中的痛彻心扉,也没有复仇般的快意。有的,只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麻木的宿命感。他曾是扶苏,是那个信奉仁政、试图劝谏父皇缓刑止杀的公子扶苏。他亲眼见过咸阳宫阙的巍峨,也亲身感受过律法森严下黔首的战栗。他因“仁”而被放逐,因“仁”而险些丧命。如今,那个因“暴”而兴,也因“暴”而亡的帝国,终于崩塌了。
父皇……您看到了吗?您横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筑长城,意图缔造万世基业。可您听到了吗?这天下,这您曾牢牢握于掌中的天下,如今尽是裂土封王的喧嚣,尽是复仇的火焰与劫掠的狂欢。您追求的永恒,不过十余载,便已如这夕阳,即将沉入无尽的黑暗。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云梦泽民众在饥饿中挣扎的脸庞,是工匠们在炉火旁挥汗如雨的专注,是守军士卒面对强敌时绝望却不肯后退的眼神,是那信念汇聚而成的“心火”绽放出的、刺破黑暗的刹那光华。
帝国的崩塌,对他而言,早已不是新闻。从他假死脱身,化名苏轶,隐入民间的那一刻起,那个属于“公子扶苏”的世界就已经远去。他触摸过泗水码头劳工肩上沉重的麻袋,听过田间老农对苛政的咒骂,也亲眼见过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帝国的根基,早已被它自身沉重的赋役、严酷的律法和无休止的征伐蛀空。它的灭亡,是必然。
他,苏轶,不再是那个困于咸阳宫阙、试图以仁德弥补帝国裂痕的公子。他是这片水泽的泽主,是数千依赖他、信任他的工匠、士卒、民众的首领。他的责任,不再是维系一个注定崩塌的帝国,而是守护眼前这片在废墟中艰难求生的微小家园,并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找到一条能够持续下去的“活路”。
父皇追求的是以武力缔造的、凝固的“永恒”,而他,在经历了生死、见证了民瘼之后,追求的是一种动态的、充满韧性的“生存”。技艺的传承,协作的力量,对生命的尊重,这些在帝国宏大叙事下被忽视的东西,成了他新的基石。
他睁开眼,残阳已沉下大半,天际只余一抹暗红。下方的云梦泽,点点灯火开始亮起,如同黑暗中倔强的星辰。工匠坊传来了修复器械的叮当声,伙房飘出了混合着野菜和少量粟米的食物香气——那是青梧带来的粮食与泽内自产之物混合的结果。
一种与帝国覆灭的悲凉截然不同的情感,在他心中滋生。那是一种扎根于泥土、源于创造的、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感。
“泽主。”陈穿的声音从塔下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显然也知道了消息,担心苏轶因此受到影响。
苏轶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悲戚或迷茫,只有一片经过沉淀后的清明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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