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你烧过的名字,我一个一个捡回来(2/2)
林晚昭没答。
她缓缓卷起残册,放入怀中,然后抬起左臂。
灯形胎记已蔓延至肩胛,金线般的纹路在月光下隐隐发亮,仿佛体内有火在烧,有光在生。
她抚过那道纹,指尖微颤,却笑得冷冽。
“你知道这灯痕是什么吗?”她低声说,像是问沈知远,又像是问自己,“是诅咒?是罪印?”
她缓缓站直,目光如刃,刺破夜幕。
“不。它是钥匙。”
“灰袍渊想让我成第八盏灯?”她冷笑,声如寒刃出鞘,“好。”
“我就用这灯身,一盏一盏,把他们烧过的名字,全都捡回来。”沈知远的话音落了许久,夜风仍在祠前盘旋,吹不散碑上未干的血痕,也吹不熄林晚昭眼中那簇越燃越烈的火。
她没回头,只将残册《守言叛族录》紧贴心口,仿佛要以血肉温养那些被焚毁的名字。
左臂灯痕灼烫,金线蜿蜒如活物攀行,每一次脉动都牵动她骨髓深处的共鸣——那是亡魂的低语,是雪谷的风声,是七盏灯芯在黑暗里无声的呼唤。
“你已救回一魂。”沈知远再度开口,声音沉如铁石,“灯痕过肩,已是逆天而行。再燃血引魂,不是伤身,是折命。”
林晚昭终于转身,月光落在她脸上,半明半暗,像刀锋划开的夜。
她嘴角微扬,笑得凄厉又决绝:“你说伤身折命……可你知道吗?从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起,我的命就不只是我自己的了。”
她抬手抚过肩头蔓延的金纹,指尖所触,皮肉滚烫,似有火焰自内而外烧灼。
可她不退反进,一步踏下石阶,直向府门方向走去。
“备马。”她声音不高,却如冷刃出鞘,斩断所有劝阻,“我要出府。”
林念安惊愕抬头:“姐姐,夜深露重,你要去哪?”
“不往别处。”林晚昭眸光如炬,映着祖祠前那盏尚未点燃的无名灯冢,“我去听他们还剩下什么没说。”
沈知远疾步追上,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疯了?血契归名需以命相抵,你才刚引回林照微之魂,此刻再强行通灵,只会被反噬!”
她猛地抽手,动作干脆利落,不留半分余地。
“反噬?”她冷笑,眼中竟有悲悯一闪而过,“沈知远,你以为我在逞强?你看这灯痕——它不是诅咒,是血脉里的哭声。每一道金线延伸,就有一个名字在我心里苏醒。我听得见他们在雪谷里唱歌,听得见他们临死前喊娘,听得见他们说‘谁来记得我’!”
她仰头望向漆黑天幕,声音陡然低沉,却更慑人心魄:
“灰袍渊想炼我为第八盏灯?好啊。”
“我就用这具被他们选中的身子,走完那七个孩子没走完的路。”
“一个名字,一程雪。”
“一盏灯,一场归。”
话音落下,马蹄声已在府门外响起。
黑鬃骏马踏破夜雾,如一道疾影撕开沉寂。
林晚昭翻身上马,不披斗篷,不带随从,只将双生铃藏入袖中,任冷风灌入衣领,吹得发丝如旗猎猎。
她最后回望一眼祖祠——那块刻着“林照微”的石碑静静矗立,碑前小满不知何时点了一盏纸灯,豆大光晕摇曳,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她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当夜,她梦入雪谷。
风雪如刀,割面生疼。
七盏骨灯环列如祭坛,幽绿火苗在寒风中不灭。
七个孩童并肩而立,皆戴红绳,双手交握,安静得不像亡魂,倒像等待某种救赎。
林照微站在最前,转身看她,眼神清澈如初。
他抬起小手,指向灯阵最深处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影。
那里,蜷坐着一个孩子。
衣衫最破,头垂得最低,手中那盏灯几乎熄灭。
可当林晚昭目光触及他面容时,心口猛然一窒——
那张脸……竟与灰袍渊幼时一模一样。
风骤停。
雪凝滞。
那童缓缓抬头,眼瞳如琉璃,声音却轻得像风铃摇动:
“姐姐……他不是坏人……”
“他只是……”
“没人对他说过——‘你不必烧’。”
林晚昭如遭雷击,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
刹那间,千百记忆碎片轰然炸开——焚籍的火光、母亲临终的耳语、守言族被逐者的哭喊、灰袍渊面具下那道旧疤……一切线索如雪崩般倾泻而下,拼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
她猛地睁眼——
窗外风起,呜咽如诉。
归名碑前,一盏本无火的灯,正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