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她点的不是灯,是誓的疤(2/2)

她从怀中取出那半枚温润铃铛,指尖轻抚铃身。

忽然,袖中微动——另一枚稍小的铃悄然滑出,与之相触。

双生铃。

一归生,一归死。

她凝视着妇人脚下的影链,

铃未响。

可当她将双铃轻轻靠近那黑链之时,天地仿佛静了一瞬。

风止。

雪停。

她的耳中,竟响起了一声极远极渺的回音——

像是一口铜锅在寒冬清晨被敲响。

像是一群人,排着长队,领粥。风雪停了,破庙内外却比方才更冷。

林晚昭双膝跪地,指尖仍抵着那截断裂的黑链残骸。

幽蓝火光早已熄灭,残灯在金僧手中微微颤动,如同垂死的呼吸。

柳氏瘫坐在雪中,浑身抽搐,泪水混着鼻血流下,嘴里反复呢喃:“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爱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想烧她……我怎么会……”

那声音撕心裂肺,像一把钝刀在刮骨。

林晚昭没动。

她耳中血流未止,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滑落,在衣领上洇出暗红斑痕。

可她听不见自己的痛——耳边轰鸣如潮,千万个声音在叫她“昭儿”,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凄:“救我……破誓……你是守言人……你不能闭眼……”

她咬破下唇,血腥味在口中漫开,才勉强压住那一波波袭来的幻听。

这不是亡魂的低语,是“誓”的反噬,是那些被斩断因果的执念在向她索命。

可她不悔。

方才那一瞬,当双生铃轻触影链,天地静默,时间倒流——她看见了。

不是幻象,是回溯。

柳氏年轻时抱着幼女站在林府施粥棚前,寒风卷着米粥的热气,人群排成长龙。

那一天,燕王尚未败亡,仍以“贤王”之名巡行民间。

他亲临粥棚,含笑执勺,为百姓添羹。

可就在他转身时,袖中洒出一捧灰烬,细如尘埃,无声落入百口大锅。

那灰,黑中泛紫,遇热即融,无色无味。

而领粥之人,眉心皆闪过一瞬极淡的红痕——那是“归言”烙印,是誓约的种子,深埋于恩惠之中,静待发芽。

林晚昭猛地睁眼,瞳孔如刀锋般锐利。

“不是随机。”她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钉,“是报恩之人最先被锁!燕王早就算准了——最感恩者,最易被控!善念成刃,反刺其主!”

沈知远站在她身后,眉头紧锁。

他向来信理不信诡,可眼前这一切已超出了律法与常理的边界。

他看着林晚昭耳中渗血,看着那截断链在雪地上扭曲如活物,终于开口:“你若破誓,便是断人因果。今日救她,明日若万民皆失信于善,谁还敢施粥?谁还敢行义?”

“那便问一句——”林晚昭缓缓站起,血顺着铃铛滑落,滴在雪上,绽出一朵朵猩红,“若善行本就是陷阱,若恩惠皆为毒饵,这‘因果’,还要它做什么?”

她冷笑,眼中燃着火:“可若因果是刀,我宁斩不跪。”

话音落,风再起。

她以指尖割破掌心,心头血滴入烛芯。

那烛本已熄灭,却在血落刹那猛地一跳,火焰由红转青,幽幽如鬼火。

双生铃在她手中共鸣,一声未响,却震得人心神欲裂。

火光映照下,柳氏影中誓链本源显现——漆黑锁链竟与七灯使残烛芯同出一脉,纹路、血气、魂息,毫无二致。

“果然……”她低语,“七灯使不是终点,是媒介。他们用残魂引路,只为让‘誓’借尸还魂。”

指力一沉,血焰炸裂!

“啪——”

一声脆响,如冰河崩裂。

影链寸断,碎成黑灰,随风而散。

柳氏痛呼倒地,可眼神清明了。

她抱着头,哭得像个孩子,却又笑出了声:“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女儿最爱喝我熬的米粥……她说甜……她说暖……”

林晚昭没再看她。

她将断链残灰收入锦囊,动作轻缓,却坚定如封印。

风雪再度卷起,吹动她残损的耳垂,痛入骨髓。

可她站得笔直,像一柄出鞘未归的刀。

远处,京都的轮廓隐现于晨雾之中。

她望着那座城——曾埋葬她母亲,曾囚禁她半生,如今,却成了“誓”蔓延的温床。

她闭了闭眼,耳边亡魂仍在呼唤。

可这一次,她不再躲避。

她只是将双生铃贴在心口,轻声道:“我听见了。”

然后,转身,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