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雪夜麟儿（2/2）
礼治却站在榻前，看着伍元照痛苦扭曲的面容，眼中满是焦灼与心疼，他断然摇头：“元照为朕生子，于国有功，何来不吉？朕就在此处陪她！”说着，他竟不顾帝王威仪，屈尊蹲下身，紧紧握住伍元照冰凉汗湿的手，“元照，朕在这里，你定要撑住！”
手上的温度和力量传来，让伍元照在剧痛的恍惚中找到了一丝依托。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粒拍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殿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紧张忙碌的身影。在一次次撕心裂肺的痛楚间隙，伍元照的思绪飘忽起来，前世今生的画面杂乱地闪过脑海：那个冰雪聪明却早早夭折的思姐儿，她心中永远的痛；年幼懂事、努力习文的礼弘；还有这深宫之中，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王皇后伪善面容下的杀机，萧淑妃毫不掩饰的敌意……不！她绝不能倒下！她还有孩子要保护，还有仇要报，还有路要走！一股强悍无比的求生意志，如同荒野上燃起的烈焰，在她几乎要被痛苦淹没的眼眸中熊熊燃烧起来！
“娘娘！吸气！用力！老奴已经看到小皇子的头了！娘娘，再用力啊！”产婆急促高昂的声音将她从迷离的边缘狠狠拉回现实。
伍元照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配合着产婆的指令一次次向下用力。汗水、泪水甚至血水混杂在一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开来……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不清。不知煎熬了多久，终于在黄昏降临，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被夜色吞噬之际，一声异常响亮、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声，猛地划破了行宫偏殿的寂静，甚至压过了殿外风雪的呼啸！
“生了！生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位小皇子！是位小皇子啊！”满头大汗的产婆用早已准备好的明黄色襁褓将新生儿小心翼翼包裹好，喜气洋洋地抱到礼治面前报喜。
礼治激动得双手微微发颤，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小的、还在嘤嘤啼哭的襁褓接了过来。新生儿因不足月，看起来比足月儿要瘦小一圈，脸颊皱红，但哭声却格外洪亮，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礼治仔细端详，只见这孩子眉眼尚未完全长开，但那轮廓，尤其那一双刚刚睁开、还带着懵懂水光的眼睛，竟与自己如出一辙！
“好！好！好！”礼治连日来的担忧顷刻化为狂喜，连道了三声好，朗声道，“天佑我大唐！在此祭天途中，天降麟儿，此乃大吉之兆！祥瑞之兆！”他抱着幼子，越看越爱，当即宣口谕：“此子生于祭天路途，得天地之灵气，是上天赐予朕与大唐的珍宝！朕赐名‘礼贤’，望他日后能修身立德，仁爱贤达，辅佐兄长，匡扶社稷，成为国之栋梁！”
礼贤——辅佐君王之贤臣！这个名字的寓意，在在场所有有心人听来，无异于一道惊雷！这几乎暗示了这位六皇子未来在朝堂之上的潜在地位！
与此同时，伍元照虚脱地躺在榻上，浑身如同散架一般，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无，但她的意识却异常清晰。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悦耳的捷报：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顺利生产六皇子！完成隐藏任务“护佑龙胎”，奖励积分5000点，特殊道具“固本培元丹”x1（服用后可大幅修复身体损伤，弥补元气）。皇帝好感度+15，信任度大幅提升！六皇子【礼贤】先天属性生成：智力+古籍，似乎见到前朝曾有记载，说有妃嫔在祭祀途中产子，被一些酸腐文人议论，认为是‘僭越天礼’，有扰祭祀清净之说。也不知是否妥当，只是闲谈一提，诸位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看似随意，却经由命妇之口，很快便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前朝后宫，自然也传到了礼治耳中。礼治当即勃然大怒，罕见地在公开场合斥责王皇后：“皇后身为国母，当为后宫表率，为皇子祈福！岂可传播此等无稽之谈，妄议天意？礼贤降生乃上天所赐之祥瑞，何来僭越之说！此后休得再言！”
与此同时，萧淑妃也在后宫各处散布谣言，言之凿凿地说伍元照是算准了时机，故意在祭天时服用药物催产，乃蓄意哗众取宠，甚至暗指她买通了孙太医，合伙制造了这场“祥瑞”早产的假象，欺君罔上。
面对这纷至沓来的明枪暗箭，伍元照选择了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她谨遵医嘱，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一心调养自己产后虚弱的身体，同时精心照料着礼弘和礼贤两个孩子。对外一律称病需要静养，非必要绝不踏出缀锦宫一步，只偶尔接待如德妃等少数几位交好、且背景相对简单的嫔妃，姿态放得极低。
腊月二十三，宫中按例举行小年宴。伍元照以“产后体虚，畏风畏寒”为由，未能出席。宴席之上，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派升平景象。酒过三巡，萧淑妃面泛桃花，借着一丝酒意，向御座上的礼治娇声道：“陛下，六皇子出生转眼已近满月，按我大唐祖制，皇子满月当行满月礼，宴请宗亲百官。只是……臣妾听闻，这孩子因是早产，至今体弱多病，太医嘱其静养。臣妾是担心，满月礼场面浩大，宾客繁杂，孩子年纪太小，怕是经不起这般操劳折腾呢。”
王皇后立刻顺势接过话头，语气充满关切：“淑妃妹妹所虑极是。陛下，臣妾也觉得，万事当以皇子的安康为重。不若此次满月礼一切从简，只在宫中小范围庆贺一番，待来年皇子周岁，身子骨硬朗了，再大办盛宴补上，方是稳妥之道。”
座下众妃嫔彼此交换着眼神，心中皆如明镜一般。这分明是皇后与淑妃联手，要打压风头正劲的伍贵妃。若六皇子的满月礼草草办之，无疑会大大折损其“祥瑞”带来的光彩，降低其在皇室和朝臣心中的分量，暗示其“福薄”，受不起大礼。
礼治闻言，面露犹豫之色。他既想为心爱的幼子风光大办，又确实担忧孩子的身体。正当他权衡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急促的通报声：“启禀陛下！太医院院判孙思邈有紧急要事求见！”
只见孙太医手持玉笏，步履匆匆而入，神色间竟带着几分激动与不可思议。他跪地高声道：“陛下！天佑大唐！臣等连日为六皇子请脉调养，今日诊脉，竟有惊人发现！六皇子虽早产体弱，但脉象中竟隐含一股先天之真气，磅礴纯正，绵绵不绝！此乃千古罕见之异象！臣等推断，定是因皇子在祭天途中降生，无意间吸纳了天地交汇之灵气，得其滋养所致！此非病弱，实乃天赐之福缘，旷古奇遇！六皇子，实乃承载天眷之祥瑞，是我大唐国运昌隆之吉兆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旋即哗然！礼治更是惊喜交加，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孙卿所言当真？！”
“臣以性命及毕生医术担保，千真万确！”孙太医叩首，语气斩钉截铁。
“好！好！好！”礼治龙颜大悦，连日来因流言而产生的些许阴霾一扫而空，他朗声大笑，声震殿宇，“天意如此，昭昭可见！传朕旨意：六皇子礼贤之满月礼，必要依制隆重举行，宴开百席，普天同庆！朕要让天下臣民皆知，上天眷顾我大唐，赐朕麟儿，佑我河山！”
消息很快传回静谧的缀锦宫。伍元照正将礼贤抱在怀中，轻轻喂奶。听完云岫眉飞色舞的禀报，她苍白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清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拂过儿子额前细软柔嫩的发丝，声音低柔得如同梦呓：
“贤儿，我的孩儿，你听到了吗？连上天，都在帮着我们呢。”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雕刻着如意纹样的窗棂，望向窗外那片依旧纷扬飘落、似乎永无止境的漫天大雪，眼神坚定，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只是，这脚下的深宫之路，前方的朝堂之险，还很长，很长啊……”
雪花无声地飘落，一层又一层，耐心而又冷漠地覆盖着这座庞大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掩盖掉那些涌动在朱红宫墙与琉璃黄瓦之下、永不停息的暗流、算计与无声的厮杀。但有些东西，是再厚的冰雪，也永远无法掩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