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寄如意娘（2/2）

“她……竟有如此才情，如此……胆魄。”礼治缓缓说道，像是对冯内侍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低沉，“‘看朱成碧’……思虑成狂，心神恍惚……她竟是如此……” 他想起这数月来自己出于多方权衡的刻意冷落，本以为是帝王制衡之术的平常手段，却没想，竟将她逼到了如此境地！但也正是这极致的压力，逼出了这般惊才绝艳、字字带血的诗句，也逼出了她如此决绝、近乎挑衅般的表态方式。这女子，绝非池中之物！

“大家，伍娘子她……自回宫以来，确实安分守己，尽心侍奉皇后娘娘，从未有半句怨言。只是近来……”冯内侍小心翼翼地附和着，点到即止。

礼治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平素的清明与锐利，但那份被诗句点燃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化为了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他之前确实在犹豫，如何安置伍元照才能最小化阻力，平衡各方势力。是继续让她以这种模糊的身份存在，还是……此刻，这首诗像一剂猛药，彻底打破了他的犹豫。这样的女子，有如此的才情、心性和胆识，更兼有实用的医术，不该被埋没在猜忌和冷落中，不该在担忧恐惧中悄然凋零。她值得一个更堂堂正正的身份，站在他看得见、也能给予庇护的地方。她的价值，远不止于一枚制衡的棋子。

“之前皇后提过，感业寺中几位师太为先帝祈福功德圆满，接回宫中奉养乃是彰显仁德之政。”礼治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容置疑，“但‘奉养’之名，终非长久之计，于她这般年纪，居于宫中，身份亦难免尴尬，易惹流言。”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冯内侍，已然有了决断：“传朕口谕至立政殿，告知皇后，就说朕觉伍氏元照在宫中这些时日，言行得体，沉静知礼，堪为宫闱典范。她既已还俗，又正值年华，长居宫中仅以女官之名，终究不妥。让皇后斟酌，是否可仿前朝旧例，念其昔日侍奉先帝有心，自身亦具才德，尤善医理，于凤体安康有益，可赐其正式还俗，并考量给予一个适当的……名分，以便其更好地在宫中行走，安心效力于中宫。具体事宜，让皇后拿个章程出来，尽快回禀。”

冯内侍心中剧震，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不再是满足于让伍元照顶着“先帝遗眷”或“高等女官”的模糊身份，而是要借皇后之手，给她一个明确的、属于今上的后宫名分！从“奉养”到“纳为妃嫔”，这其中的差别，何其巨大！而陛下，竟因这一首二十八字的小诗，就要将原本可能还需徐徐图之的计划，大大提前和升级了！这是明确的圣意，是要给伍元照一个正式的“位置”了！

“老奴遵旨！即刻便去立政殿传话。”冯内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应道，深知这道口谕将在后宫掀起怎样的波澜。

立政殿的决断与更高的赌注

王皇后接到皇帝这番几乎可说是明确要求提升伍元照身份的“暗示”时，内心的震动与权衡，远胜于初闻接伍元照回宫之时。她斜倚在凤榻上，指尖轻轻抚过锦垫上繁复的凤凰刺绣，久久不语。

她当初接伍元照回宫，本意是制衡萧淑妃的一步闲棋，一个有用的工具，一把或许能伤人的刀，但前提是这把刀要握在自己手里，且不能太过锋利以免伤己。皇帝如今的态度，不仅要求让其正式还俗，听这意思，竟是希望给予一个实实在在的妃嫔名分，这完全超出了她最初的设想。这不再是安置一个有用的“赞御”或“调理嬷嬷”，而是要在后宫名册上，堂堂正正地添上一位“伍娘娘”。

殿内沉香袅袅，王皇后的心思却百转千回。陛下因何突然如此急切？定然与那伍氏近日的举动有关。她虽深居立政殿，但凝云阁近日异常安静，以及伍元照曾命慧明送信至冯内侍处的事，她并非全然不知。看来，那封信是关键。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能让陛下态度发生如此逆转，从刻意冷落到主动要求给予名分？

“昭仪……”王皇后指尖轻轻敲着凤椅扶手，沉吟着这个可能的位份。九嫔之首，位次妃下，已是非常高的起点了，尤其对于伍元照这样的出身背景而言。将一个先帝的才人，直接册封为今上的昭仪，这其中的礼制障碍和可能引发的非议风波，绝非之前“奉养”或给予一个荣誉职衔可比。萧淑妃及其党羽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前朝那些注重礼法、维护正统的老臣恐怕也会纷纷上书劝谏，指责此事有违礼法，干系国体。

风险，巨大。

然而，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这本身就是一个再强烈不过的信号。陛下对那伍氏，恐怕已非简单的“兴趣”或“利用”，而是真正上了心，动了念。那首不知内容的信（或诗？）的威力，竟至于斯？王皇后心中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复杂的酸涩，那是身为女人、身为正妻本能的不适。但更多的，是政治上的冷静权衡。

若此时顺了皇帝的意，甚至……做得更漂亮些，主动提出一个更高的位份，比如直接请立为昭仪，结果会如何？这意味着她将站出来，承担大部分因破格册封而引发的舆论压力和礼法质疑。但反过来看，若此事能成，皇帝必将感念她的“贤德”、“大度”与“体贴”，这份在艰难时刻鼎力支持的情谊，远非寻常的帝后之情可比，将极大地巩固她的中宫地位。而伍元照，也将因她的大力举荐、破格提拔而对她感恩戴德，彻底绑在她的战车上，成为一个对抗萧淑妃的强力盟友。一个拥有昭仪位份、且得帝心的伍元照，其能量和杀伤力，绝非一个无实权的“赞御”或低级嫔妃可比。虽然风险巨大，但回报也可能超乎想象——一个强大的盟友，皇帝的感激，以及对萧淑妃一党的沉重打击。

锦书在一旁安静地添了茶，见皇后久久不语，轻声提醒道：“娘娘，陛下心意已决，口谕已下。此事……势在必行。只是这名分高低，以及由谁主导……其中分寸，还需娘娘圣裁。萧淑妃那边，怕是已经得了风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王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如同淬火的钢铁。她缓缓坐直身体，凤冠上的珠翠轻轻晃动，映出她坚定的眼神。“萧氏跋扈日久，视本宫如无物。陛下近年来虽顾及前朝，对其多有容忍，但本宫若再一味退让，中宫威严何在？陛下既然有此意，本宫身为皇后，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宫廷延揽贤德，正是分内之事。”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中宫之主应有的威仪，“况且，伍氏确有其才德，对本宫身体亦有助益，破格擢升，虽略有违制，却也彰显皇家破格用人、不拘一格的气度，更能安抚那些为先帝尽过心力的旧人。”

她看向锦书，已然有了决断：“去，传本宫的话，让中书舍人草拟奏表。就说伍氏元照，温慧秉心，柔嘉表度，端庄淑慎，在先帝时便以贤淑称誉。于感业寺为先帝祈福数载，虔心修行，功德昭彰。回宫后，侍奉本宫，尽心尽力，体贴入微，其医术仁心，更是有益凤体安康，功不可没。念其年轻守节，品性高洁，才华出众，实为后宫难得之才。特此奏请陛下，恩准其正式还俗，并破格册为昭仪，以彰皇家仁德，奖掖贤良，亦为后宫楷模，使天下知陛下与本宫重德重才之心。”

这套说辞，极力褒扬，将伍元照的“贤淑”、“功德”、“才华”以及“对中宫的切实益处”都摆了出来，试图从道德、功绩和实用主义多方面，为这次极其破格的册封提供依据和合理性。虽然仍难免引来巨大争议，但由皇后亲自出面，以中宫名义力荐，皇帝最终首肯，至少在程序上有了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能够抵挡一部分明面上的攻击。这是一场豪赌，王皇后押上的，是自己中宫的权威和未来，赌的是皇帝的感念和伍元照的价值。

凤旨昭仪·石破天惊

当王皇后将这份措辞严谨、极力褒扬伍元照、甚至主动提出册为昭仪的奏请正式呈给礼治时，礼治快速浏览一遍，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满意和些许意外。皇后果然聪慧，不仅完全接住了他抛出的难题，更是给出了一个超乎他预期的、更大胆的方案——直接册封昭仪！这虽然会立刻引来更大的风波和非议，却也正合他此刻因那首《如意娘》而激起的、想尽快给予伍元照足够地位和庇护的心意。风波？他自有手段和威严去平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让后宫前朝都知道，他看重的人，他就要给足够的荣耀！

“皇后思虑周详，用心良苦，所言极是。”礼治颔首，不再有任何犹豫，取过朱笔，在王皇后的奏请上郑重地批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可”字。“便依皇后所奏。册封典礼……眼下朝事繁杂，不必过于隆重靡费，但一应仪制不可缺，务必郑重，以昭皇家礼遇。着钦天监即刻择选吉日，内侍省与礼部会同办理，不得有误。”

“臣妾遵旨。”王皇后心中一定，知道这把赌对了第一步。陛下果然满意这个结果，也承了她这份人情。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几乎在圣旨拟定的同时，就已通过各种隐秘渠道飞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陛下下旨，皇后力荐，册封先帝才人伍氏为昭仪！

这道旨意，如同一块万钧巨石，投入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宫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从先帝遗眷、感业寺尼姑，到皇后身边的调理嬷嬷，再到一跃成为九嫔之首、地位尊崇的昭仪！这晋升速度，这身份转变之剧烈，堪称本朝开国以来罕见！简直是一步登天！

宣旨那日，凝云阁内外跪了一地的人。宣旨太监尖细而高昂的嗓音，读着骈四俪六、华丽非常的诏书：“……咨尔伍氏，秉性柔嘉，持身淑慎……先帝宫中，克娴内则；感业寺内，虔心祈福，功德昭彰。皇后嘉其德行，荐其才良，念其劳苦功高……兹承皇皇后懿旨，册为昭仪，赐居缀锦宫。尔其益修妇道，翼襄中壶，永荷恩眷。钦哉！”

伍元照跪在香案前，听着那一声声褒扬，心中波澜万丈，难以平复。她预料到礼治会有回应，却万万没想到，回应是如此直接、如此高调、如此……厚重！昭仪！九嫔之首！这已绝非简单的安置或试探性的接纳，而是明确的、高规格的认可、荣宠和定位！她清楚地知道，王皇后的“力荐”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根源，在于那首《如意娘》真正地、深深地触动了帝王心中那不易触碰的柔软之处，激发了他的怜惜、欣赏和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与保护欲。

“臣妾伍元照，叩谢陛下、皇后娘娘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压下心中的汹涌澎湃，恭敬地、一丝不苟地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礼，然后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象征着命运转折的册封诏书，以及代表昭仪身份的宝册和印绶。这一切，真实得如同梦境，又沉重得让她指尖发凉。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凤还巢”出现重大飞跃！成功利用特殊事件（寄诗）大幅推动剧情，实现关键性突破。皇帝礼治好感度大幅提升（因诗歌强烈触动+欣赏其胆魄才情+满意其引发的皇后力荐效果）+12，当前好感度：94。信任度提升（因确认其心志与价值）+6，当前信任度：89。获得新身份“昭仪”（九嫔之首，地位尊崇，拥有独立宫苑和相应份例）。与王皇后关系大幅巩固，政治联盟强化。警告：萧淑妃敌意达到“仇恨”级别（当前95），其关联政治势力关注度急剧升高，后宫震荡开始，各方势力重新站队，请宿主极度警惕，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旨意下达，内侍省和宫人立刻忙碌起来，伍元照迁入了更为宽敞、华丽、靠近中枢区域的缀锦宫。宫人们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恭敬中带着畏惧，殷勤中透着审视。然而，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的紧张感、窥探的目光，以及暗地里可能涌动的恶意，也随着她地位的飙升而愈发清晰、浓重。所有人都明白，一位昭仪的诞生，尤其是一位背景如此特殊、晋升如此诡异的昭仪，必将彻底打破后宫维持了数年的、以萧淑妃专宠为标志的脆弱平衡。短暂的沉寂期已经被彻底、猛烈地打破，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暴风雨，随着这道册封昭仪的旨意，正式来临，乌云已然压城。

伍元照独自站在缀锦宫正殿空旷而华丽的地面上，环视着这象征着她此刻地位与帝王宠爱的宫室，雕梁画栋，锦帷绣幕，每一处都彰显着皇家的奢华与威严。然而，她的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只有如履薄冰的清醒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礼治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起点，回应了她的孤注一掷，这既是对她才情胆识的肯定，也是将她彻底、毫无缓冲地推到了整个后宫斗争的风口浪尖之上，成为众矢之的。之前的冷落是暗箭，如今的恩宠则是明枪。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将更加艰难，更加险峻，需要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运用全部的智慧和勇气去应对。

她望向殿外，天空湛蓝，却仿佛有血色隐约。她知道，从她写下《如意娘》那一刻起，不，从她决定回宫那一刻起，她就已再无退路。唯有向前，在这九重宫阙的刀光剑影中，走出一条生路，乃至……一条通向权力之巅的路。风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