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凤隐于林(1/2)
永徽五年的腊月,因六皇子礼贤的“祥瑞”降生,本应肃穆寒冷的岁末,竟透出一股反常的燥热。这燥热并非来自天气——长安的雪依旧断断续续,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未化的积雪堆积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庭院的枯枝间,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而是源于人心,源于权力场中因新的变数而骤然绷紧的神经。缀锦宫的门槛,几乎要被送往迎来的人踏破,贺礼堆积如山,从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到宗室勋贵、朝中重臣们精心挑选的寓意吉祥的物件,琳琅满目,以至于偏殿和廊下都临时辟为库房,仍显得拥挤不堪。内务府增派了十余名太监和宫女,连同缀锦宫原有的人手,在云岫和崔嬷嬷的指挥下,日夜不停地登记、造册、入库,人人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忙碌与谨慎。
暖阁里,银霜炭在雕花铜兽炉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奶腥味。伍元照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虽仍苍白,缺乏血色,但眼眸中的神采却比生产前清亮了许多,那是一种历经极度痛苦和危险后沉淀下来的冷静与坚韧。她看似闭目养神,脑海中,系统界面却清晰地显示着她当前的状态:
【宿主:伍元照(宸贵妃)
气血:71\/100(缓慢恢复中,虚弱状态减轻。产后经脉略有损伤,需持续温养。)
称号:坚韧母亲(气血恢复速度+10%,对子女的天然保护欲提升)
子嗣:五皇子礼弘(健康,活泼好动,当前由乳母及心腹宫人照料)、六皇子礼贤(早产体弱,先天不足,福缘深厚,身负微薄先天真气)
当前任务:稳固地位(进行中)。奖励:视完成度而定。(提示:恩宠与危机并存,请宿主平衡各方势力,确保皇子安全。)
系统积分:6500点
特殊道具:固本培元丹x1(效果:大幅修复根基,补益元气,关键时刻可保命)】
系统的评估比孙太医的脉案更为精确直观,也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境地。礼贤的降生,将她推上了前所未有的恩宠巅峰,也将她置于炭火之上炙烤。
“娘娘,”云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指挥着两个小宫女将几个精美的锦盒和卷起的流光溢彩的缎料小心放下,“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这个月的份例,还有陛下额外赏赐的东海珍珠十斛,颗颗圆润饱满,光泽极好。还有这江南新贡的软烟罗二十匹,轻薄透气,色泽柔美,说是给娘娘开春后做衣裳用。陛下对娘娘真是上了十二分的心,这般厚赏,宫中独一份呢。”
伍元照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璀璨夺目、足以让后宫绝大多数女子艳羡疯狂的赏赐,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恩宠越盛,靶子越大。这道理,她在现代职场浸淫多年,又在深宫挣扎求生这些时日,早已刻入骨髓。她轻轻侧身,抚摸着身边紫檀木摇篮里礼贤细嫩的小脸,小家伙睡得正香,呼吸均匀,只是比起足月的孩子,确实显得瘦小些,让人心疼。
“云岫,”伍元照的声音带着产后的虚弱,却清晰沉稳,“将这些珍珠拣选一半,配上库房里那支上好的百年老山参,再添些温和滋补的阿胶、枸杞,给德妃姐姐送去。就说本宫感念她平日照拂,一点心意,给她补补身子。另一半珍珠,并那些软烟罗,分作三份,一份拣那颜色最庄重的,送去立政殿给皇后娘娘;一份选那最鲜亮的,给萧淑妃。就说是本宫一点心意,感谢她们之前送来的厚重贺礼。余下的,登记入库,不必动用。”厚赐之下,更需谦卑,将皇帝的赏赐转赠中宫和高位妃嫔,是表态,是示弱,也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至少能暂时缓解一些明面上的敌意。
“娘娘……”云岫脸上的笑意敛去,换上些许不解和心疼,“这些都是陛下特意赏赐给您的,您如今正需要滋补……况且,这般分出去,岂不是……”岂不是长他人志气?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
“照本宫说的做。”伍元照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记住,送去时言辞要恭敬,就说是本宫产后体弱,受不得如此厚重恩赏,转赠各位姐姐,聊表心意。尤其是对皇后娘娘,务必格外谦卑。”她顿了顿,看向云岫,眼神锐利了几分,“另外,传话给宫里的所有人,尤其是伺候六皇子的乳母、保姆和近身宫人,务必谨言慎行,非你或崔嬷嬷亲自点头认可的心腹,不得近皇子三尺之内。六皇子所用饮食、衣物、玩器,必经你或崔嬷嬷亲手查验,方可使用。若有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物靠近,立即回禀,宁可错疑,不可疏忽。”
云岫神色一凛,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应下:“是,奴婢明白!定会约束好宫人,绝不让任何闪失发生。”
就在云岫领命去办事的同时,伍元照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提示:宿主采取“谦逊退守”策略,有效降低部分潜在敌对值。王皇后疑心+1(认为宿主心思深沉),萧淑妃嫉妒+2(认为宿主故意炫耀示威)。德妃好感度+3(认为宿主识大体,懂人情)。获得积分100点。后宫风向暂时趋于观察期,各方势力对宿主动向关注度提升。】
系统的反馈印证了伍元照的判断。这份“识趣”,在不同人眼中,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
立政殿内,炭火温暖如春,却莫名透着一丝清冷。王皇后端坐在凤榻上,身着常服,姿态雍容。她看着伍元照派人送来的那盒光泽莹润的东海珍珠和几匹颜色稳重的软烟罗,脸上看不出喜怒,指尖轻轻捻起一颗硕大的珍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宸贵妃倒是越发识趣了。”王皇后的声音平淡无波,“如此厚重的赏赐,说分就分了出来,而且是先经了本宫的眼,再送萧淑妃、德妃……是向本宫示弱,表明她仍恪守尊卑,不敢专宠?还是……变着法儿的炫耀,提醒本宫陛下对她何等偏爱?”她将珍珠丢回锦盒,发出一声轻响。
心腹大宫女锦书低声回道:“娘娘,依奴婢看,宸贵妃此举,心虚的成分更大些。她如今风头太盛,又有两位皇子傍身,尤其是六皇子,被陛下称为‘祥瑞’……她怕是也知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故而想借此平息些非议,尤其是想安抚娘娘您。”
王皇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安抚?她若真懂安抚,就该劝陛下雨露均沾,而不是独占恩宠,连带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满月礼的规格都要逾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自有的是人看她不顺眼。萧淑妃那个沉不住气的,怕是已经咬牙切齿,坐立难安了。”她端起手边的暖茶,轻轻拨弄着浮叶,“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必要时,添一把柴,让那火烧得更旺些便是。至于六皇子……”她目光投向窗外枯枝上残留的积雪,眼神幽暗,“婴孩娇嫩,尤其还是早产体弱的‘祥瑞’,这深宫之中,冬日漫长,意外……总是难免的。锦书,让我们在太医院的人,多‘关心’一下六皇子的脉案,特别是孙太医的诊断。”
锦书心领神会:“是,娘娘。奴婢会安排妥当。”
与立政殿的冷寂算计不同,萧淑妃所居的长春宫内,此刻正弥漫着一股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
“哗啦——哐当!”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接连响起。萧淑妃满面涨红,胸脯剧烈起伏,将伍元照送来的那几匹颜色鲜亮的软烟罗狠狠掷在地上,犹不解气,又上前用脚踩了几下:“贱人!伍元照这个贱人!她是什么意思?拿这些破玩意儿来羞辱本宫吗?谁稀罕她的施舍!祥瑞?我呸!不过是个七个月就落地的病秧子,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保下这条小命,也敢称祥瑞!陛下真是……真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四皇子礼素节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小脸发白,缩在乳母怀里,不敢出声。殿内侍立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垂首屏息,生怕被迁怒。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萧淑妃的贴身嬷嬷周嬷嬷连忙上前,一边挥手让乳母赶紧把四皇子抱下去,一边轻抚萧淑妃的背为她顺气,“我的好娘娘,您何必此时动这么大的肝火?如今陛下正因为六皇子降生和祥瑞之说龙心大悦,对缀锦宫那位正是热乎的时候,您这般反应,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岂不是白白惹陛下不快?”
“本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萧淑妃美艳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她伍元照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运气好,生了两个儿子!礼弘也就罢了,如今又来个什么‘祥瑞’礼贤!陛下眼里还有没有我的素节了!”她越说越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周嬷嬷压低了声音:“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宸贵妃此举,恰恰说明她底气不足,心虚了!她越是这般四处送礼示好,越是显得外强中干。来日方长,这宫里的孩子,尤其是那般体弱的,能否平平安安长大,还未可知呢……您且放宽心,咱们四皇子健健康康,比那病秧子强多了!”
这话稍稍安抚了萧淑妃,她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对,来日方长!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她猛地看向殿外,厉声道,“去,把素节给本宫叫来!”
不多时,四皇子礼素节怯生生地走过来。萧淑妃一把拉过他,力道大得让孩子踉跄了一下:“素节,你听着,你是哥哥,比你那六弟大,日后在宫里,要多‘关照’着你六弟,知道吗?”她将“关照”二字咬得极重,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年幼的礼素节似懂非懂,但在母亲凌厉的目光下,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周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宫女带四皇子下去,然后凑近萧淑妃耳边,声音更低:“娘娘,老奴听说,太医院那边,王太医似乎对六皇子的脉案有些疑问,特别是那‘先天真气’之说……”
萧淑妃眼神一闪:“哦?告诉王太医,给本宫仔细地查!本宫就不信,一个早产儿,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名堂!”
这些来自立政殿和长春宫的暗流汹涌,伍元照即使深居简出,也能从系统偶尔跳出的提示、孙太医隐晦的提醒以及宫人间心照不宣的流言中感知一二。她越发谨慎,除了每日必要的向皇后请安(以产后体虚为由,皇帝礼治已特许她可坐暖轿往返,且停留时间缩短),几乎足不出缀锦宫。请安时,她也多是沉默寡言,姿态放得极低,对王皇后看似关切实则试探的询问,对萧淑妃夹枪带棒的明嘲暗讽,皆以身体不适、精力不济为由,含糊应对,或伴作懵懂不解。
这日清晨请安回来,虽坐了暖轿,伍元照仍觉得格外疲惫,小腹处的隐痛似乎也明显了些。她靠在软榻上,由云岫服侍着喝了半盏温热的上参茶,刚缓过一口气,就听得外面太监通传:“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礼治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外面的寒气。他挥手免了宫人的行礼,径直走到伍元照身边,很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先是在她脸上仔细端详,满是关切,然后又转向一旁的摇篮。
“元照,今日觉得如何?朕瞧你脸色还是不好。”礼治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孙太医的药可按时吃了?若是觉得不好,朕再让太医院想别的法子。你如今比生产前更清减了些,定要好好调理才是。”
伍元照努力撑起一个柔顺的笑容,轻声回道:“劳陛下挂心,臣妾已经好多了。孙太医医术高明,用药也温和,只是产后虚弱,调理需时日,急不来的。”她顿了顿,看着李礼治眉宇间的一丝倦色,适时转移了话题,“陛下今日下朝似乎比平日早了些?可是前朝事务不忙?”
礼治叹口气,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了下来:“前朝事哪有不多的?年关将近,各地奏报、来年预算,千头万绪。但一想到你和贤儿在宫里,朕就想着早些回来看看。”他手臂收紧了些,“元照,每次看到你这般虚弱的样子,朕就想起思姐儿那时……是朕亏欠你太多,没能护好你们母女。如今有了礼弘和礼贤,朕定要好好护着你们母子,再不叫你们受半点委屈。”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话语中的情意真切,不似作伪。伍元照依偎在他怀中,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若是原主,或许早已感动得不能自已。但伍元照心中却异常清醒。帝王的宠爱如同镜花水月,今日能浓情蜜意,明日也可能因为朝局、因为新人、因为猜忌而烟消云散。他此刻的怜惜和保护欲是真实的,但这份真实能持续多久?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只有让自身尽快强大起来,只有织就一张足够安全可靠的网,才能护住自己和孩子们。
【系统提示:皇帝礼治好感度+5,信任度+3。依赖感提升。检测到皇帝对宿主的怜惜与保护欲达到新高。获得积分200点。警告:过高的恩宠可能加速敌对势力行动,请宿主保持警惕。】
系统的警告如同冰水,让她更加清醒。
果然,皇帝的专宠,尤其是对六皇子超规格的重视,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六皇子满月礼的筹备,由李礼治亲自过问,内务府和礼部不敢怠慢,拟定的章程一改再改,规模不断加大,极尽隆重,远超皇子满月礼的常规制式。这无疑更刺激了后宫某些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满月礼前三天,孙太医照例在午后前来缀锦宫,为伍元照和六皇子请平安脉。
为伍元照诊完脉后,孙太医捻须沉吟道:“贵妃娘娘脉象较前几日略有起色,气血稍充,但根基仍虚,肝肾略有不足,仍需静养,切忌劳神动气,尤忌忧思惊恐。”他又仔细检查了六皇子礼贤,眉头微蹙,“六皇子……脉象依旧细弱无力,是先天不足之象。不过,臣反复探查,其体内确有一股微弱的先天之气盘踞心脉,护住根本,此乃万幸。只是早产终究伤了元气,脏腑娇嫩,眼下最惧风寒邪气惊扰,饮食起居务必不可有丝毫差池。”
伍元照认真听着,点头道:“有劳孙太医费心。满月礼当日,宾客众多,人多眼杂,还需太医多多费心照看贤儿。”
“此乃臣分内之事,定当竭尽全力。”孙太医应下,他犹豫了一下,见左右只有云岫在侧,便压低声音道,“娘娘,有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太医但说无妨。”
“近日,太医院内……有人向臣打听六皇子的详细脉案,言语间,似对‘先天真气’之说颇有疑虑,追问臣诊断依据……”孙太医的声音更低了。
伍元照目光一凝,心中冷笑,果然按捺不住了。“哦?是谁在打听?”
“是……常在长春宫走动的王太医。”孙太医道出了名字。
伍元照心中明了,是萧淑妃。想从脉案上做文章,质疑礼贤“祥瑞”的真实性?这倒像是萧淑妃会用的手段,直接而急躁。可惜,这“先天真气”虽是她当初借系统之口,在九死一生之际引导孙太医注意到的,但礼贤出生时紫气东来的异象是许多宫人亲眼所见,皇帝的认定和欣喜更是朝野皆知,早已是铁板钉钉。王太医这点小动作,最多只能制造一点流言,动摇不了根本。但这也提醒她,对方已经开始出手试探了。
“本宫知道了。”伍元照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孙太医只管依照事实向陛下回禀即可,不必有所隐瞒,也不必过多解释。至于其他人打听,太医可酌情应对,但脉案细节,关乎皇子玉体,还需谨慎。其余之事,本宫自有主张。”她需要孙太医保持中立和专业的形象,不能让他直接卷入争斗。
孙太医松了口气,拱手道:“臣明白,谢娘娘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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