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灰烬余踪（1/2）

指尖下的鹅卵石冰冷而坚硬，仿佛汲取了秋夜所有的寒意。然而，那个粗糙刻就的神秘符号与箭头，却像一块灼热的烙铁，深深烫进伍元照的掌心，更烙在她纷乱的心绪上。

戌时三刻，西苑旧库。

这简短的时间与地点，不再仅仅是信息，而是化作了命运沉闷而不容拒绝的号角，在她胸腔内剧烈地回荡，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它的节拍。

【系统提示：已选择探索「西苑旧库」。任务「迷雾中的危机」进入下一阶段。危险等级：高。建议准备照明工具与便于活动的衣物。警告：该区域可能存在未明敌对单位，请保持极度警惕。】

窗外，夜幕已彻底吞噬了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宫阙，浓重的墨色里，只余下几盏孤零零的风灯在远处廊下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伍元照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巡夜侍卫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铁甲轻微的碰撞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心中默数着步伐，计算着他们轮换交错的间隙——这是她过去几个夜晚，强压着内心的焦虑与恐惧，倚在窗边默默观察记录下的成果。每一次脚步声的靠近，都让她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紧。

“秋月，小莲，”她转过身，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带着浓重的倦意，甚至刻意模仿了几分原主可能有的娇弱，“今日身子有些乏了，你们不必守夜，都下去歇着吧。”

秋月闻声抬起头，目光飞快地在她脸上扫过。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探究，但立刻便被她惯有的恭顺掩盖，她垂下眼帘，应道：“是，才人。奴婢就在耳房，若有什么需要，您只需唤一声便是。”她的语气平稳，却莫名地让伍元照感到一丝不安。

小莲则显得单纯许多，欢快地应了声“哎！”，又手脚麻利地检查了窗栓是否插得牢固，添了盏光线柔和但续航更久的小夜灯，细声叮嘱：“才人，灯给您留着，起夜仔细磕着。”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系统提示：宫女「秋月」似乎有所察觉。状态更新为【关注：隐忧】。忠诚度可能出现波动。宫女「小莲」状态仍为【友善：尽心侍奉】，但需注意其言行可能无意中透露信息。】

待门外两人的脚步声确实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廊庑尽头，伍元照立刻行动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响。她迅速脱下沉重的宫装，换上一身早已备好的深灰色窄袖襦裙——这是她前几日以“想试试亲手打理那盆兰草，怕污了好衣裳”为由，让秋月找来的一套旧衣，布料粗软，活动方便。将长发紧紧挽成一个最简单的圆髻，用深色布条固定，再无任何钗饰。最后，罩上一件同样深暗、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披风。

妆匣最底层，有一个隐秘的夹层。她的指尖探入，触到冰凉的金属。一柄长约七寸的短小匕首，鲨鱼皮鞘已然磨损，却依旧锋利；还有一支小小的火折子筒——这是她从原主一大堆看似无用的杂物中翻找出的，或许是某年秋狩时节赐予女眷的纪念品，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防身与照明工具。将它们贴身藏好，冰凉的触感短暂地镇定了她狂跳的心。

子时的更鼓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沉闷而悠长，预示着宫苑最深沉的时刻来临。伍元照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拔开后窗的插销。窗户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里却如同惊雷，让她动作瞬间僵住，凝神听了片刻，确认无虞，才如一只灵巧的猫儿，侧身滑入冰冷的夜色之中。

寒风立刻裹挟了她，带着深秋特有的肃杀气息，试图钻透她单薄的衣衫。她拉紧披风，凭借这些日子强行记下的宫苑布局图，向着西北角的西苑方向潜行。一路上，她避开有灯火的主道，专挑林木阴影、假山背后、废弃廊庑穿梭。每一次远处灯笼光晃动，或是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她都立刻匍匐隐匿，屏息凝神，直到危险信号解除才继续前进。短短一段路，竟走得惊心动魄，后背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越是靠近西苑，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焦糊味便愈发明晰，仿佛灾难的气息历经岁月仍未完全散去。终于，一片巨大的、被火焚毁的废墟轮廓出现在惨淡的月光下。断壁残垣如同巨兽坍塌后黑黢黢的骨骸，狰狞地指向昏暗的天空，破碎的瓦砾和焦黑的木梁堆积如山，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系统提示：进入区域「西苑旧库废墟」。环境侦查判定中...感知提升，察觉细微痕迹可能性增加。强烈建议启用照明工具。】

她藏身于一截半倒的、雕刻着模糊火焰纹的廊柱之后，极力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废墟的大部分区域已被粗略清理过，但主库房区域仍保留着灾后最惨烈的状态。唯有最西侧，有一小片库房似乎受损较轻，门扇歪斜地虚掩着，像一张沉默的、邀请人进入的黑色口器。

戌时三刻已过。四周除了呜咽的风声，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难道她理解错了符号的含义？或是对方发现了陷阱，改变了计划？亦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无数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

就在她心神摇曳、犹豫着是否要再靠近一些探查之时，左前方，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突然传来，像是半碎的瓦片被什么东西踩动！

伍元照瞬间汗毛倒竖，全身神经绷紧如弦，猛地将身体缩进廊柱后更深的阴影里，一只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匕首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一个黑影，谨慎地从一堆焦木和碎砖后绕了出来。那人身形娇小，同样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面庞被阴影和或许是有意遮掩的布巾遮挡大半，正警惕地、几乎是惊惶地四下张望，动作间透着一股慌乱，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又像是迷失在了这片废墟中。

是谁？布置这一切的人？等待她的联络人？还是…一个同样被引入彀中的猎物？

就在伍元照屏息凝神，试图看得更清楚时——另一个方向，毫无预兆地传来了巡逻侍卫沉闷整齐的脚步声！还有灯笼那令人心悸的黄晕光晃！

那黑影明显大吃一惊，猝然回头看向光源来处，似乎想立刻寻找掩体躲藏，慌乱之下竟一不小心踢倒了脚边一个半埋着的、锈蚀不堪的铁皮桶！

“哐当——啷啷啷！”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噪音无异于平地惊雷！

“什么人？那边有动静！”侍卫严厉的呼喝声立刻炸响，灯笼光柱猛地转向，精准地锁定了声源方向，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而充满攻击性，迅速逼近！

那黑影似乎吓呆了，僵在原地足足有一秒，随即才反应过来，转身就想往废墟更深、更黑暗的角落里逃窜！

“站住！再跑放箭了！”侍卫的厉喝更加逼近，带着明显的威胁。

电光火石间，伍元照借着摇晃扫过的灯笼余光，看清了那黑影逃跑时侧脸掠过月光的一瞬——一张略显稚嫩、甚至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庞，眼睛因惊恐而睁得极大！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惊恐的模样不似作伪，她或许就是送鹅卵石的人？或是原主留下的、她不知情的联络人？

不能让她被抓住！一旦被侍卫拿下，严刑拷问之下，无论她知道什么，都可能引出自己！更重要的是，这可能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

几乎是出于本能，甚至来不及权衡利弊，伍元照猛地从藏身处附近抓起一块松动的砖石，用尽全力，猛地掷向相反方向的、更远处的一堆高高垒起的瓦砾！

“啪——哗啦啦——！”

更大的声响成功吸引了所有侍卫的注意。“在那边！还有同伙！分头追！格杀勿论！”为首的侍卫一声令下，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分成了两拨，大部分朝着伍元照制造声响的方向冲去。

那名小宫女趁机一个闪身，像受惊的兔子般没入一段断裂的宫墙之后，瞬间消失了踪影。

伍元照紧贴冰冷粗糙的墙壁，听着一名侍卫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从离她藏身之处极近的地方跑过，带起的风吹动了她的披风下摆。她死死咬住嘴唇，大气不敢出，直到那脚步声向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

危机似乎暂解，但她狂乱的心跳却久久无法平复。刚才的冲动之举风险极大，若被发现，甚至被弓箭波及，后果不堪设想！她扶着墙壁的手微微颤抖。

【系统提示：成功引开侍卫，解救未知角色。风险等级显着提升。您已引起宫内侍卫注意。获得临时状态「惊魂未定」：感知+1（注意力过度集中），敏捷-1（肌肉紧张，反应略迟滞）。】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必须立刻按原路返回。她强迫自己冷静，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走出，准备撤离。然而，就在她抬脚的瞬间，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小块硬物，发出轻微的“喀”声。

她猛地顿住，低头看去。借着微弱黯淡的月光，她看到瓦砾中躺着一枚半焦黑的银杏木牌，似乎是从刚才那惊慌逃窜的小宫女身上掉落的。她迅速弯腰捡起，来不及细看便塞入袖中，随即像来时一样，借着阴影掩护，快速而谨慎地撤离这片令人不安的废墟。

返回之路，感觉比来时更加漫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一次远处传来的更梆声，每一次野猫窜过的窸窣声，都让她心惊肉跳，不得不频繁停下隐匿。好不容易，幽兰苑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里，她几乎要松一口气。

然而，当她悄然靠近自己房间的那扇后窗时，刚刚稍缓的心跳骤然停止！——那扇窗，竟虚掩着一条细缝！她记得清清楚楚，离开时，她绝对是从里面仔细关严实了的！

有人进来过！在她冒险外出的这段时间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几乎凝固。她轻轻吸了口气，匕首悄然出鞘，反握在手。用最轻缓的动作推开窗户，灵巧地跃入室内，落地无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最高警戒状态。

室内一片死寂，看似与她离开时毫无二致。桌椅、妆台、床铺…仿佛一切都停留在原处。但她心中的不安却疯狂蔓延。她快步走到妆台前，伸出微颤的手指，触摸那个她精心设置的、藏匿刻符竹叶和原主纸条的暗格。

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让她的心猛地一沉——暗格的机关有被极其细微地移动过的痕迹！非常隐蔽，若非她本人设置并时刻警惕，绝难发现！

她急忙触发机关，打开暗格。里面的东西——刻着神秘符号的竹叶，原主那写着“骇人听闻”的纸条——都还在。

但是……它们的位置变了！她有着近乎偏执的习惯，总是将竹叶放在左侧，纸条折好放在右侧。而现在，变成了纸条在上，竹叶在下！

有人翻看过！并且此人极为小心谨慎，试图将一切恢复原状，却未能留意到她刻意设置的、极其微小的顺序标记！

是谁？是去而复返、心思细腻的秋月？是看似天真、或许别有任务的小莲？还是…某个她从未察觉的、潜藏在暗处的“第三方”？这个人是否看到了内容？他\/她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提示：警告！安全屋已被未知身份者侵入！信任度系统大幅更新。身边所有人员可疑度增加。请谨慎判断，切勿轻信。生存环境危险性急剧升高！】

这一夜，伍元照彻夜未眠。手握匕首，和衣而卧，任何一丝微弱的风吹草动都让她如惊弓之鸟，骤然惊醒。得到的银杏木牌在指尖反复摩挲。材质普通，边缘有些焦黑，仿佛经历过火燎。一面光滑，另一面似乎曾刻有某种图案，但已被刻意磨损，难以辨认，仅能用指尖摸出一点模糊的凹陷痕迹，那形状…依稀像是半片银杏叶？

次日，她眼下无可避免地添了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小莲伺候她洗漱时，担忧地问：“才人，您昨夜没睡好吗？脸色这样差。”

秋月默默奉上早膳和一盏安神茶，目光在她憔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欲言又止。

【系统提示：角色「秋月」好感度\/疑虑度波动。当前状态【担忧：试探】。可尝试通过对话获取潜在信息。】

伍元照接过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神情，状似无意地轻叹，声音带着刻意流露的虚弱：“或许是昨日宴席受了惊，又或许是这春日夜寒侵骨，总觉得心中难安，夜里似乎…还听到些异响，也不知是不是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