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长史遗风（1/2）

蜀汉章武二十五年春，距北伐之役已两年，距还都成都已近七载。朝廷在养精蓄锐与培养二代栋梁的策略下，国力稳步提升，新一代文臣武将渐次成长，朝局呈现中兴气象。卫将军录尚书事诸葛瞻，于总揽枢机、操劳国事之际，常夜观星象，独坐沉思，眉宇间深锁着一丝超越日常政务的忧思。他深知，军事上的胜利、人才的涌现，固然可喜，然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能否在激烈的存亡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根本所系，在于制度，在于法度。昔日，其父武侯治蜀，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方能使弱小的蜀汉与魏吴鼎足数十年。今虽克复故土，然立国根基已变，疆域、民情、敌我态势皆非往昔。旧有的《蜀科》律令，部分沿袭汉代，部分为应急所设，已难以完全适应新政权的统治需求。能否建立起一套完备、公正、高效，既能震慑奸邪、又能凝聚人心的典章制度，成为关乎政权能否长治久安的深层次课题。此事，关乎国本，非旦夕可成，需深谋远虑，更需要超越一时功利的长远眼光，是制度立国的远见卓识。

一日深夜，成都卫将军府内，烛火通明。诸葛瞻并未歇息，而是召来了秘书令郤正、尚书令陈祗、以及以精通律法、史学着称的着作郎陈寿、郎官李密等数位心腹文臣。案头摊开的，是几卷边角磨损的《蜀科》旧简，以及部分近年来颁布的诏令、法规汇编。

诸葛瞻轻抚案上竹简，声音沉静而带着追思：“诸公，今日请诸位来，非为急务，乃为百年之计。瞻每览旧牍，思及先父武侯治蜀，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我辈当效法之。”

他话锋一转，指向当下：“然，时移世易。我朝自南中复兴，疆土有变，民情有异，敌国有别。旧日《蜀科》，虽为圭臬，然条文或有疏漏，刑罚或有轻重失宜之处。近年来，各地奏报，刑狱稽滞，律令解释不一，乃至豪强钻营，吏民困惑。长此以往，非社稷之福。故，瞻有意奏请陛下，主持修订律法，整理典章，使官民有所循，赏罚有所据，诸公以为如何？” 此举，意在为蜀汉立定规矩，奠定长久之基。

秘书令郤正首先表示支持，他学识渊博，熟知典故：“卫将军深谋远虑，实为根本之图。昔萧何入关中，先收秦律令图籍；叔孙通制礼，方定汉初朝仪。今我朝中兴，确需明定律令，统一法度。不仅刑律，官制、礼仪、赋税、兵役，皆需系统厘定，方显新朝气象，亦利政令畅通。” 他看到了制度建设的全面性。

尚书令陈祗则从行政实务角度提出建议：“卫将军所虑极是。然修律之事，工程浩大，牵涉甚广。需先定宗旨，是沿袭汉律为主，参以《蜀科》及近年新制？还是另起炉灶？需设立专司，博采众议，尤需听取地方郡守、将领之见，使新律贴合实际，而非空中楼阁。” 他强调了程序的严谨与现实的贴合。

年轻的着作郎陈寿，目光敏锐，直言核心难点：“卫将军，修律易，行法难。难点非在条文，而在‘公允’二字，在于能否‘刑上大夫’。益州旧族，随驾元从，功勋之后，关系盘根错节。新律若不能一视同仁，则形同虚设，反损朝廷威信。譬如，对侵占田土、偷漏赋税、军功冒滥等事，能否真正做到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其言一针见血，触及了权贵利益的深水区。

郎官李密补充道：“还有夷汉之别。南中、越嶲新附之地，夷人习俗与汉法大有不同。是强行推行汉法，还是允许其依‘故俗’决事，但纳入朝廷监管？此需慎重，处理不当，易生边衅。”

诸葛瞻静静倾听，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诸公所言，皆切中肯綮。修律之意，正在于‘定分止争，一断于法’。郤令君言其广，陈令君言其序，承祚言其难，令伯言其变，皆金玉之言。此事，确需慎始慎终。首要者，在于陛下之决心，朝廷之共识。其次，需明确修律宗旨：当以‘扶助民生，彰显公正，巩固国本，威慑奸邪’为纲，既要承袭汉家法统之精华，亦要吸纳武侯治蜀之智慧，更要契合当下之时局。” 他心中已有初步框架。

数日后，常朝之上。待日常政务奏毕，卫将军诸葛瞻出列，手持玉笏，神情肃穆，高声奏道：“陛下，臣有本奏。臣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然，祀以敬天法祖，戎以保境安民，而其根本，在于制度，在于法度。今我朝中兴，基业渐固，然典章制度，多因旧章，或为权宜。律令不清，则赏罚不明；赏罚不明，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国危矣。昔先帝入川，武侯制法，施弊理乱，化腐朽为神奇。今陛下光复旧物，正宜斟酌损益，修订律令，整理典章，使百官有司，知所循守；四海黎民，知所避就。此乃立国之本，长治久安之基。伏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皆凝神静听。大将军姜维、安南将军霍弋等武将，深知军法严明之要，微微颔首。大司农张质、光禄大夫谯周等，亦知赋税、礼仪需有定规，表示赞同。然亦有部分与益州豪强关系密切的官员，面露忧色，担心新法损及自身利益。

皇帝刘禅端坐龙庭，聆听奏报，面色凝重。历经磨砺，他已深知制度的重要性。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卫将军所奏，关乎国本，老成谋国之言也。无规矩不成方圆。朕准卿所奏！着即设立‘律令馆’，由卫将军诸葛瞻总领其事，秘书令郤正、尚书令陈祗协理，着作郎陈寿、郎官李密、及精通律法之臣工如文立、常忌等参与。博采众议，考订旧典，参酌时宜，务求宽严得中，简明可行。修律宗旨，便依卫将军所言：‘扶助民生，彰显公正，巩固国本，威慑奸邪’！诸卿需同心协力，克期完成！”

刘禅的明确支持，为修律工作扫清了最高层面的障碍。他随即下达具体旨意：“修律期间，各地刑狱，暂依旧例，然需将疑难案件上报律令馆，以为参考。军中法令，由大将军姜维主持厘定，报律令馆审议。涉及夷务之法，由安南将军霍弋提供方略。务使新律，能行之于边陲，用之于战阵，施之于黎庶！”

律令馆随即在秘书省旁设立，成为一时之盛事。诸葛瞻亲自主持，郤正、陈祗副之，陈寿、李密等青年才俊为主要编纂者。馆内日夜灯火不息，辩论之声不绝。

争论焦点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