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梦(2/2)
“八嘎!快快滴!哈已爹”
那男人似乎被哭声激怒,用生硬扭曲的中文夹杂着日语咆哮起来,手中的军刀象征性地往前一顿。
如同受惊的兔子,所有孩子,包括梦中的“他”,都拼命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学校大门内冲去,仿佛身后是择人而噬的深渊。
那股冰冷的恐惧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梦中幼小的灵魂……
梦境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再次旋转、拼接。
这一次,他似乎长大了一些,约莫十一二岁的光景。怀里揣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刚从同学家得来的“宝贝”——一小把炒得喷香、带着焦糊气的花生米。
同学家条件似乎好些,这在他眼里已是难得的美味。
他小心翼翼地捂着那个小包,像是护着什么绝世珍宝,心里美滋滋的,脚步轻快地往家走,盘算着要和爹娘、弟妹一起分享这点零嘴儿。
刚拐过街角,两个穿着皱巴巴旧军装、斜挎着步枪的“大头兵”晃晃悠悠地迎面走来,嘴里叼着烟卷,眼神四下逡巡,带着一股兵痞特有的流气。其中一个高个儿一眼就瞄见了他怀里紧捂着的布包,三角眼一瞪,粗声粗气地喝道:
“站住!小屁孩儿,手里藏的什么好东西?拿过来瞧瞧!”
年幼的李震岳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小包死死藏在身后,身子微微侧缩,声音带着怯意:“没……没什么,什么都不是。”
“嘿!小兔崽子,还敢藏私!”那高个儿兵痞狞笑一声,上前一步,抬腿就朝着李震岳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呃啊!”剧痛传来,瘦小的孩子直接被踹倒在地,尘土沾了一身。但他蜷缩着身体,双手依然死死护着胸前那个小布包,那是他带给家人的一点念想。
另一个矮壮些的兵痞见状,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抡起手中那杆老旧步枪,用坚硬的木质枪托,毫不留情地朝着李震岳的额头猛地砸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
李震岳只觉得额角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眼前便是一黑,直挺挺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那高个儿兵痞弯腰,粗暴地掰开他无力的手指,抢过了那个已经被血染红一小片的布包。他掂量了一下,迫不及待地打开,随即骂骂咧咧:
“操!奶奶的,还以为是什么金银财宝,就他妈一包破花生米!晦气!”
矮壮兵痞凑过来看了一眼,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行了,有总比没有强,拿回去晚上还能就口酒。”
两人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揣着那包沾着孩子鲜血的花生米,扬长而去。只留下昏迷不醒的孩子,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街角,额角的鲜血一滴一滴,渗入干涸的土地……
“啊——!”
李震岳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那枪托砸下的痛感和鲜血涌出的粘腻感,如此真实,让他心有余悸。
“小岳?咋了?做噩梦了?”正在一旁就着油灯打磨一个木榫头的李铁被儿子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关切地望过来。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李震岳缓了好一阵,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声音还有些发颤:“……嗯。”
“梦见啥了?吓成这样。”李铁的声音放缓了些。
“……就梦见那个……兵痞。”李震岳低声道,不愿过多描述那血腥的细节。
这时,在炕另一头就着窗户最后一点天光缝补衣服的母亲(王桂芬)听到了,立刻抬起头,眼圈就红了,手里的针线活也停了下来,声音带着哽咽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那个天杀的兵油子!挨千刀剐的畜生!毫无人性啊!怎么能对这么点大的孩子下死手?!看看把你打的,昏迷了三天!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他!活该他们被打败,活该!这帮祸害……”
她一边骂着,一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看向李震岳的目光里充满了心疼和后怕。
昏暗的屋子里,父亲的沉默担忧与母亲带着哭腔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