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破浪行(1/2)

泉州,郑府。

海风穿过庭院,带来港口特有的咸腥与喧嚣,却吹不散正堂内凝滞的肃杀。郑芝龙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手中摩挲着一对温润的玉球。堂下,几位心腹将领与管家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喘。案几上,摊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北京多尔衮以私人名义送来的密信,措辞从利诱转向了毫不掩饰的威胁;另一份则是刚刚由武昌使者公开送达、措辞堂皇、盖有摄政王大印的褒奖令与任命书。

“森儿何在?”郑芝龙的声音不高,却让堂内温度骤降。

管家小心翼翼地回道:“回老爷,少帅……少爷他前日便率船队出海‘巡弋澎湖’,至今未归。走时带走了六艘‘飞虹’快船和两哨亲兵。”

“巡弋澎湖?”郑芝龙冷笑一声,玉球转动的速度加快,“怕不是巡到辽东去了吧!”他早已接到密报,郑成功不仅私运物资北上,还在韭山列岛外与清军水师交手。如今武昌的褒奖令一来,更是将此事半公开化,逼他郑芝龙表态。

“老爷,武昌此举,分明是离间之计!”一名老将愤然道,“少爷年轻气盛,受了蛊惑。咱们可不能跟着趟这浑水!北边皇上许了‘海澄公’,那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南边能给什么?一个空头‘协理’名号?”

另一名较为持重的幕僚却道:“话不能这么说。武昌林摄政崛起之势,不可小觑。真定、辽东两处开花,江南也在其手。观其行事,火器、水师皆有过人之处。且此番褒奖,虽只予少爷,却也是向天下昭示与我郑家有旧。若断然回绝,恐彻底得罪武昌,万一将来……”

“将来?什么将来!”老将打断道,“清廷占据北中国,根基深厚!武昌不过趁虚而起,能撑几时?海上是咱们的天下,何必非要选一边站死?”

郑芝龙始终没有表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儿子这一步跨出去,已经将郑家拖入了南北博弈的漩涡中心。武昌的公开褒奖是阳谋,逼他要么默许甚至支持郑成功,要么公开惩处儿子、彻底倒向清廷。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放弃骑墙观望、两头通吃的舒坦日子。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堂下诸人:“传令下去,各港码头严加盘查,凡有私运军械、火药出港者,一律扣留,主事者严惩不贷。尤其是通往北方的航线,加派巡逻船队。”

这命令听上去是偏向清廷,制止物资北运。但几名心腹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私运”者严惩,那么“非私运”呢?少爷带走的船和兵,可没说是“私运”。而且只提“盘查”、“扣留”,未提“击沉”或“格杀”,留足了余地。

“另外,”郑芝龙顿了顿,声音更低,“告诉北边来的使者,就说老夫管教不严,犬子孟浪,已责其闭门思过。至于‘海澄公’之事……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待老夫整顿家事,再行回复。”

这是拖延。既未答应清廷,也未完全回绝;既未公开支持儿子,也未真的“严惩”。郑芝龙终究是海上枭雄,在局势未完全明朗前,他选择了最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式:继续观望,但默许甚至暗中纵容儿子的“孟浪”行为,以此作为与双方讨价还价的筹码。只要郑家的船队还在他手中,只要海上实力未损,他就还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然而,他低估了儿子破釜沉舟的决心,也低估了时代浪潮的速度。

辽东,金州卫城。

郑成功冒险送来的火药与开花弹,如同久旱甘霖。李九成将其视为救命稻草,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动用。济尔哈朗在遭遇海上袭扰后,攻势稍缓,但围困更严,日夜炮击不绝,并开始驱使俘获的辽民挖掘地道,似乎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城内守军已减员至不足一千五百人,个个带伤,疲惫不堪。存粮见底,开始宰杀战马,挖食草根树皮。城墙破损处越来越多,修补的速度渐渐跟不上破坏的速度。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在幸存者中悄然蔓延。

三月初三,晨。济尔哈朗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一次进攻。集中所有剩余火炮,对东、北两面城墙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饱和轰击,随后,近万汉军旗、蒙古兵在满洲巴牙喇的督战下,扛着上百架新赶制的云梯和简陋楯车,从多个方向同时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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