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海浪颠簸（1/2）

真定城北的硝烟，直到次日午时仍未完全散尽。

爆炸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近二十丈、深达数尺的焦黑巨坑，坑底是混杂着冻土、碎木、扭曲金属和难以辨识残骸的泥泞。坑缘呈放射状向外延伸，三十丈内的营帐、栅栏、器械荡然无存，五十丈内的帐篷东倒西歪，幸存下来的清军士兵如同失了魂般在废墟间游荡，脸上写满了惊悸与茫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硫磺燃烧后的恶臭。

金声桓没有浪费这宝贵的喘息之机。他一面令守军加紧修复北门城墙在爆炸余波中新增的裂痕，一面派出数股精锐夜不收，趁着清军混乱，扩大侦察范围，甚至袭扰其更外围的粮道和哨卡。更重要的是，他下令工兵营，在确认刘头儿等爆破勇士大部安全撤回后（仍有三人失踪，估计被塌方掩埋），立刻开始填埋和伪装那条立下奇功的地道口，并着手挖掘新的、更隐秘的通道——他知道，同样的招数很难再用第二次，屯齐吃了如此大亏，必然会疯狂搜索并防范地下威胁。

果不其然，清军在最初的混乱后，贝子屯齐强压惊怒，采取了新的对策。他不再追求快速合围，而是将主力后撤二里，重新扎营，并派出了大量辅兵和俘获的民夫，在营地外围挖掘更深更宽的壕沟，同时在营地内部，命令士兵用木槌日夜敲击地面，并派人监听地下异响，以防再次被穴地爆破。对真定城的进攻，也从急攻转为长期围困和远程炮击为主，虽然重炮损失惨重，但剩余的中小火炮依旧昼夜不息地骚扰着城墙。

战局从激烈的血肉搏杀，转入了更考验耐心、后勤和意志的消耗战。金声桓知道，真定这颗钉子已经深深楔入，极大地牵制和消耗了清军主力，为其他战线创造了机会。但自身的压力并未减轻，粮食、弹药、药材，每一天都在减少。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江南的转运和襄阳方面的后续方略。

辽东，金州卫城。

济尔哈朗的怒火，如同旅顺口西岸那场未能及时扑灭的大火，在胸中熊熊燃烧。黄得功的夜袭虽未造成致命损失，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这位老成持重的亲王脸上。更让他烦躁的是，金州城仿佛一块蒸不烂、煮不熟的铜豌豆，守军韧性远超预期。连日炮击，城墙多处破损，却总能在夜间被迅速修补。小股部队试探性攻击，都遭到燧发铳和滚木礌石的猛烈反击，伤亡不小。

“李九成……登州兵痞……”济尔哈朗放下千里镜，城墙垛口后那些沉默而顽固的黑影，让他感到棘手。强攻，代价太大，且金声桓在真定搞出的地底惊雷让他心有余悸，难保金州守军没有类似手段。长期围困，本是最稳妥之法，但朝廷催促进兵的压力与日俱增，辽东后方也不甚安稳——复州、盖州等地汉民逃亡、小股骚扰的消息时有传来。

“王爷，哨骑在城南三十里外海边，发现可疑船只踪迹。”一名梅勒章京入帐禀报，“似是小股海寇，或……是南蛮接济的船只。”

济尔哈朗眼神一凝。海上！这才是他最担心的软肋。旅顺口水师新败，不敢出战，漫长的海岸线根本无力完全封锁。若让南蛮的补给甚至援兵渗入金州，这围困便成了笑话。

“加派游骑，沿海南北巡查，凡有靠岸可疑船只，立即攻击，焚毁！告诉旅顺口守将，再畏战不出，军法从事！”济尔哈朗厉声道，但心中明白，这不过是亡羊补牢。浩瀚大海，岂是几队游骑能够看住？

他必须加快进度。不能再等了。

“传令各营，明日拂晓，集中所有火炮，轰击金州东门及两侧城墙！炮击之后，汉军旗与蒙古兵为前驱，楯车云梯跟进，试探攻击！满洲巴牙喇（护军）督战，怯战者斩！”济尔哈朗下了决心，要试试金州守军的真正成色，也逼出他们可能隐藏的杀手锏。

二月廿五，晨，天色阴沉。

金州城东外，清军炮阵再次怒吼，实心弹和少量开花弹（清军亦开始仿制，但质量不佳）冰雹般砸向城墙。李九成蹲在东门城楼下的藏兵洞内，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阵阵震动，砖石灰土簌簌落下。

“告诉炮队，还击！目标，敌炮兵阵地右翼那几门新上来的子母炮！开花弹，两发急促射，打掉就走，转移炮位！”李九成对传令兵吼道。守军的炮弹珍贵，必须用在刀刃上。

城头守军冒着炮火，操纵着所剩不多的火炮进行有限还击。一枚开花弹幸运地落入清军一处子母炮阵地，轰然炸开，引起一阵混乱。但清军炮火实在太密，东门城墙一段本就薄弱的地方，在连续轰击下，外层包砖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被冻水泡得松软的夯土，一段近两丈宽的墙体开始明显向内倾斜，摇摇欲坠！

“东墙要塌了！鞑子步兵上来了！”了望哨凄厉的喊声传来。

透过弥漫的硝烟，可以看到清军队列中推出数十辆简陋的楯车和长梯，后面是黑压压的汉军旗和蒙古兵，呐喊着向城墙缺口处涌来！

“第一哨、第二哨火铳手，上缺口两侧垛口！长枪手、刀牌手，跟老子去缺口后面！堵住！”李九成抽出战刀，第一个冲出了藏兵洞。

缺口处，砖石泥土仍在滑落，形成一道陡峭的斜坡。清军前锋已经冲到了坡下，弓箭和鸟铳向上乱射。振明军火铳手在两侧残存的垛墙后拼命射击，铅弹将冲在前面的清军扫倒，但后面的人踏着同伴尸体，嚎叫着继续向上攀爬。

李九成率着数百长枪刀牌手，在缺口后方匆匆垒起的胸墙后列阵。看着那些面目狰狞、越来越近的敌军，他嘶声大喊：“站稳了！让鞑子看看，啥叫汉家儿郎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