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风已满楼(2/2)

“将军,那怎么办?撤吗?”有军官低声问。海路还在黄得功控制下,若要撤退,并非全无可能。

“撤?”李九成环视众人,“王爷令我们‘稳守待机’。真定大捷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辽东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此时一撤,之前散出去的那些话,那些盼着王师的人心,就全完了!咱们可以死,可以败,但不能逃!逃了,就是告诉所有辽东的汉人,王师也靠不住!”

他顿了顿,声音转厉:“传令!所有将士,上下一心,死守金州!炮弹省着用,专打敌军炮阵和密集步兵!火铳手节约铅药,放近了打!把城里所有能用的铁器、石头、木料,全给我搬到城上!告诉弟兄们,武昌的补给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多守一天,王爷在真定那边就多一分胜算,咱们的援兵和补给,就离得更近一天!”

“至于鞑子的重炮……”李九成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架起来轰城。郑哨官!”

“末将在!”郑省英抱拳。

“你带上所有还能动的水手和快船,不必去骚扰他们大队,专找他们运送粮草、火药的小股队伍,或者落单的斥候、信使!特别是从复州到金州这条路上,几条小河刚刚解冻,看看有没有机会……给他们加点料。”

郑省英会意:“末将明白!定让他们后方不得安宁!”

守城的准备紧张而沉默地进行着。每个人都知道,即将到来的,将是比石门子伏击险恶十倍的血战。但没有人退缩,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弥漫在残破的金州城中。

南京,长江码头。

一艘看似普通的中型江船,在夜幕掩护下悄然离港,顺流向东。船上没有悬挂任何显眼的旗帜,吃水却颇深。船舱内,沈文渊亲自压阵,身旁是几名精干的税吏和武昌派来的军械监匠师。船舱底部,整齐码放着两百桶颗粒火药、一百枚改进引信的开花弹、五百斤治疗外伤和伤寒的药材,以及赶制出来的五百套加厚棉甲。

这不是运往真定的物资,那批走陆路。这是南京方面根据武昌密令,紧急筹措、准备冒险从海路转运辽东的第一批补给。随船同行的,还有三名从“海贸咨议会”中遴选出来的、通晓海事且有强烈冒险意愿的江南士绅子弟,他们将作为“观察员”,随船考察海路风险,并尝试与可能出现的“友方”海上力量接触。

“沈大人,此去风波险恶,您何必亲自冒险?”一名年轻士子看着舱外黑沉沉的江面,忍不住问道。

沈文渊整理着袖口,淡淡道:“王爷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辽东将士在冰天雪地里流血,江南开海大计亦需亲眼见见这海上风浪。有些账,不是坐在衙门里拨弄算盘就能算清的。”

他望向东方,那里是长江入海口,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何况,此番航行,或许还能遇见一些……意想不到的朋友。”

船行一夜,至镇江附近江面时,一艘悬挂着郑家旗号的哨船悄然靠拢。双方对过暗号后,哨船上放下小艇,一名郑家管事模样的人登上江船,与沈文渊低语片刻,又查看了部分货物和文书,点了点头,递上一面小旗和一张简陋的海图。

“沈大人,少帅(郑成功)已在涪屿备船。你们出江后,向东南至韭山列岛附近,若见此旗号快船接应,便可跟随。海上路线,按此图行进,切记避开官屿(今舟山群岛中某岛)以东洋面,那里有北边(清廷)的巡船。”管事交代完毕,匆匆离去。

沈文渊握着小旗和海图,知道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段旅程,即将开始。而他们能否成功将这批物资送到辽东,不仅关乎金州守军的存亡,更将直接影响郑成功与武昌合作的前景,乃至整个海上布局的走向。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真定的烽烟,辽东的围城,江南的筹谋,东南海疆的暗流,正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以前所未有的紧密方式,纠缠、碰撞、发酵。一场决定华夏命运走向的更大风暴,其前奏的雷鸣,已然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