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破局之势(1/2)

隆武二年(公元1645年)的腊月,真定城下的土地被反复炮火耕耘,冻土翻开又冻结,混合着硝烟、血污和碎骨的腥气,在严寒中凝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味道。

北门瓮城那段被轰塌的缺口,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炼狱。清军守将韩岱发了狠,不仅用沙袋、砖石和砍伐的民居梁木疯狂堵塞缺口,更在后方筑起了第二道、第三道矮墙,布置了密集的弓弩和从城头拆下来的小型火炮,甚至驱赶城中老弱妇孺搬运滚木礌石。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用人命堆砌。

金声桓站在距离缺口仅两百步的一处夯土高台上,透过千里镜,能清晰地看到缺口处那层层叠叠的尸骸——有黑衣的振明军,更多是穿着各色棉甲号服的清军。残破的旗帜插在冻结的血泥中,被寒风扯得猎猎作响。

“不能再这么硬冲了。”金声桓放下千里镜,声音嘶哑。连续七日的强攻,虽然给守军造成了巨大压力,也让韩岱不断向北京告急,牵制了大量清军援兵,但己方的伤亡也已逼近承受极限。三千余精锐战死或重伤,攻城器械损毁大半,士兵们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大将军,地道……挖通了。”一名满身泥土的工兵营把总连滚爬爬冲上高台,脸上混杂着疲惫与兴奋,“三条主地道,都已经挖到北门城墙正下方!按照赵总监给的图样,爆破室也扩好了,填装了足足八百斤上好的颗粒火药!引信全部检查过,用油纸和竹管多重保护,万无一失!”

金声桓精神一振。这才是他等待的杀招。连续强攻,既是为了消耗守军,吸引注意力,也是为了掩护工兵营在冻土之下,夜以继日地挖掘这三条致命的地道。赵铁柱离开真定时,不仅留下了改进的开花弹,更留下了一套相对成熟的“穴地攻城法”图纸和几个操练过的爆破工匠。

“韩岱的注意力,现在全在缺口上。”金声桓沉吟道,“是时候了。传令下去,所有火炮,包括新运到的三门长管重炮,集中轰击缺口左右两侧城墙,尤其是那些新垒起来的矮墙和炮位!做出不惜代价也要从缺口突破的架势!”

“步兵各营,做好准备,但暂不冲锋。等我的信号!”

命令下达,沉寂了半日的振明军炮兵阵地再次轰鸣起来!这一次,炮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集中、更猛烈。新运抵的长管重炮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实心弹重重砸在包砖的城墙上,砖石碎裂飞溅;开花弹则在守军密集的矮墙后和预备队区域炸开,引起一片混乱和惨叫。

韩岱果然被吸引,将手中最后的预备队和大量弓弩火器都调往缺口附近,准备应对振明军即将发起的“总攻”。

午时三刻,日头惨白,寒风稍歇。

金声桓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对身边的传令兵点了点头。

三支绑着红色布条的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真定城上空!

几乎在同一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巨兽咆哮的巨响,从真定北门城墙下方传来!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八百斤颗粒火药在密闭的爆破室内被同时点燃,产生的巨大膨胀力无处宣泄,只能向上猛冲!

只见北门城墙中段,一段长约十余丈的墙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地底掀开!砖石、夯土、连同上面来不及逃走的守军,被一股混合着火光和浓烟的土浪抛向半空!城墙如同纸糊般向内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斜坡状缺口!爆炸的冲击波甚至震塌了附近几十步内女墙和箭楼,砖石雨点般砸落!

整个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无论是振明军还是城头清军,都被这天地崩塌般的景象惊呆了。

“城破了!杀进去!”金声桓第一个反应过来,拔刀狂吼!

“杀啊!”蓄势已久的振明军将士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黑色的怒潮,涌向那个刚刚被炸药撕开的、远比之前缺口宽阔十倍的死亡通道!

韩岱站在距离爆炸中心稍远的城楼上,被气浪冲得一个趔趄,头盔歪斜。他看着那段消失的城墙,看着如洪水般涌来的黑衣敌军,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真定,完了。

接下来的战斗,近乎屠杀。主城墙被炸开如此巨大的缺口,守军的抵抗意志和防御体系瞬间崩溃。振明军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击,便冲入城内,迅速分割、包围残余的清军据点。韩岱在亲兵拼死护卫下,试图从西门突围,被金声桓预先埋伏的一支骑兵截住,混战中,这位满洲悍将被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射中面门,坠马身亡。

至黄昏时分,真定城内主要战斗基本结束。清军死伤超过四千,被俘近万。振明军也付出了近两千人伤亡的代价,但终究拿下了这座河北雄城,取得了北伐以来最具战略意义的一场胜利。

金声桓踏着瓦砾和尚未凝固的血泊,登上真定北门残存的城楼。暮色四合,寒风呼啸,吹动他染血的披风。他望向北方,那里是保定,是北京。真定一破,保定门户洞开,清廷在河北的防线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但金声桓脸上并无太多狂喜。他想起林慕义密信中的嘱咐:“真定克,则燕京震动。然切记,不可孤军深入。”他知道,真定大捷固然可喜,但部队需要休整,降卒需要消化,更重要的是,必须分兵巩固后方,防备清军可能从山西、山东方向的反扑。北伐,依旧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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