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辽东的雪(1/2)

辽东的雪,下起来便没了休止。

金州卫城头,一夜之间便覆上了半尺厚的积雪,将昨日激战留下的血迹、焦痕尽数掩埋,只余下一片刺目的白。寒风卷着雪沫,刀子般刮过垛口,守城的振明军士兵蜷缩在临时搭建的、蒙着毛毡和草席的避风棚里,轮流值哨。他们的棉甲外大多套着从清军府库中缴获的、不甚合身的羊皮袄或狗皮坎肩,手脚冻得麻木,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

李九成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沿城墙巡视。这位登州老兵的脸颊和手背上都生了冻疮,红肿发亮,但他似乎毫无所觉,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哨位,检查火铳是否受潮,火药是否保管妥当。城下,被俘的清军和征发来的民夫正在军官的监督下,清理被炸塌的城墙豁口,用冻土、碎石和砍伐的树木进行紧急加固。进度缓慢,严寒让泥土坚硬如铁,一镐下去只能留下个白点。

“将军,城东三里外的墩台哨回报,北面官道上发现大队人马行进痕迹,蹄印和车辙很新,方向朝南,估计是昨天后半夜过去的。”一名斥候什长顶着风雪跑来,低声禀报,“人数不好说,但从痕迹看,骑兵不少,可能还有炮车。”

李九成心头一紧。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清廷在辽东再是空虚,金州、旅顺这样的要地失陷,也必然会第一时间调兵反扑。只是没想到,盛京(沈阳)的反应如此迅速。

“再探!弄清楚是哪部分的旗号,具体人数,有没有在附近扎营的迹象。”李九成沉声下令,“另外,多派几组人,沿着海边向东,看看旅顺口那边有没有陆上援军过去的动静。”

斥候领命而去。李九成快步走下城墙,回到临时作为指挥部的金州卫衙门。大堂里生着炭盆,稍微暖和些,但墙壁上依旧结着霜花。几个参谋和郑省英带来的向导正围着一张简陋的辽东地图争论。

“从盛京到金州,急行军也得四五日。看这痕迹,来的应该是前哨,或者是从辽阳、海城方向就近调集的兵马。”一个熟悉辽东地理的向导指着地图,“人数不会太多,但肯定是精锐,估摸着是满洲正身旗丁,或许还有些蒙古骑兵。”

“旅顺口那边,黄大帅的水师还在轰击,但口内水寨坚固,陆上营垒也多,急切难下。若陆上援军赶到,与水寨守军里应外合,黄大帅就危险了。”另一名参谋忧心忡忡。

李九成盯着地图,金州和旅顺相隔不过数十里,陆路相通。清军援兵若至,必然先解旅顺之围,还是先攻金州?或者,分兵两处?

“不能让他们合兵一处。”李九成斩钉截铁,“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掉这支前哨,至少拖住他们!给黄大帅争取时间!”

“将军,我们只有两千人,守城尚可,野战……”参谋面露难色。

“守城是等死!”李九成打断他,“等他们大队人马汇集,把金州围死,咱们就是瓮中之鳖!必须趁他们立足未稳,先敲掉一棍子!让他们知道疼,不敢肆无忌惮!”

他看向郑省英:“郑哨官,附近地形你最熟,有没有适合伏击的地方?离官道不能太远,要能让他们的骑兵施展不开,最好是能让他们的大炮使不上劲的地方。”

郑省英思索片刻,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位置:“这里,金州城北十五里,‘石门子’。官道从两座矮山之间穿过,道路狭窄,两侧是结了冰的河滩和乱石坡,骑兵很难展开冲锋。而且这段路有个急弯,视野不好。若能提前在两侧山上布置火炮和火铳手……”

“好!就是这里!”李九成一拍桌子,“传令:第一哨燧发铳手三百人,携带所有轻便的虎蹲炮和弗朗机(小型后装炮),由郑哨官带领,即刻出发,抢占石门子两侧制高点,构筑阵地!记住,多带火药和铅子,但炮弹省着用,以火铳杀伤为主!”

“第二哨长枪手、刀牌手五百人,由我亲自率领,埋伏在石门子出口的河滩乱石后!等山上火力打乱敌军阵脚,我们便杀出,堵住他们去路,争取短兵相接,搅乱他们!”

“剩余一千二百人,由王守备率领,留守金州,加紧城防!若我等失利,敌军兵临城下,务必死守!”

命令一下,军营立刻行动起来。士兵们默默整理装备,将冻硬的干粮塞进怀里,检查火铳的燧石和药池。没有人多话,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硬仗,很可能有去无回。但没有人退缩。从跨越风暴踏上这片土地起,他们就已有了觉悟。

风雪稍歇时,李九成带着八百人悄然出城,向北没入茫茫雪原。白色的披风与大地融为一体,只有偶尔金属碰撞的轻响和压抑的呼吸声,显示着这支队伍的存在。

与此同时,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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