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沧海横流(1/2)

南京城的十月末,寒意中夹杂着江水的湿冷,却也透出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松弛感。街头巷尾,新贴的安民告示浆糊未干,盖着振明军大印的文书旁,往往还附着一两份抄录的马士英、阮大铖通敌密信片段。识字的人低声念着,不识字的人围拢听着,啧啧惊叹、摇头咒骂、或长吁短叹。那黑色字迹所揭露的卖国条款、金银数目、乃至欲割让的土地,比任何刀剑都更彻底地斩断了南京小朝廷在民心中最后的地位

金声桓坐镇的原南京兵部衙门,如今日夜灯火通明。文书往来如织,各色人物进进出出。陈子龙与一批江南士林中有清望、未附逆的士绅,主动出面协助,组建了临时“咨议局”,负责安抚地方、筹措粮秣、举荐人才。史可法则闭门不出,只上了一份言辞恳切却坚决的“乞骸骨”疏,以“未能匡扶社稷、致使权奸误国”为由,请求退隐林泉。金声桓将这份奏疏连同南京诸般情形,一并快马送去了武昌。

这一日,金声桓正在与沈文渊核算江宁、镇江、常州等地报上的仓廪存粮及急需赈济的户口数目,亲兵来报,王五从江阴回来了。

王五风尘仆仆,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屏退左右后,低声道:“大将军,江阴那边,有渔民办差事时,在靖江段江面捞起个半死不活的人,身边还有个浸湿的油布包裹。人救活了,是个账房先生模样,自称姓吴,原是马士英府上外库的管事。那油布包里,是几本暗账,记录着马士英历年贪墨、受贿、克扣军饷的明细,还有……隆武元年至今,与北边(指清廷)三次秘密交易的记录,时间、地点、经手人、货物清单(包括军械、粮草、甚至情报)、金银交割,一笔笔,清楚得很!”

金声桓霍然起身:“账本何在?那人呢?”

“账本已封存,奴才抄录了关键几页在此。”王五递上几张纸,“那吴管事伤势不轻,但性命无碍,奴才已将其严密看管在江阴。据他交代,马士英那夜仓皇逃命,带走了最紧要的金银细软和部分密信,这些暗账体积大,本是交由他另走一路保管,约定在松江汇合。结果船只在靖江附近夜航时撞上沉船残骸,翻了,只有他抱着一块木板和这个包裹漂到岸边。”

金声桓迅速浏览抄录的内容,越看脸色越沉。账目中不仅坐实了马、阮通敌,更牵扯到南京朝中一大批中下层官员的贪腐往来,甚至隐约指向几个原本态度暧昧、如今在咨议局中颇为活跃的“清流”。马士英经营多年,这张网铺得既深且广。

“这些账目,还有谁知道?”金声桓沉声问。

“除了捞起他的渔民(已安抚),江阴守将,以及奴才带去的心腹,无人知晓。”王五道,“奴才已严令封口。”

“做得对。”金声桓手指敲着桌面,“这东西,是利器,也是火炭。用得好,能彻底烧干净南京官场的朽木烂根;用不好,可能引火烧身,让刚刚稳住的江南再生动荡。”他沉吟片刻,“原账本封存不动,连同那个吴管事,秘密押送来南京,路上绝对保密。抄录的这部分……”他抽出其中记录与清廷交易、涉及割让土地、出卖情报的核心几页,“立刻再加抄多份,连同我们之前掌握的密信,一并急送武昌王爷处!其余的,暂压在我这里。”

王五会意,领命而去。金声桓知道,这不仅仅是马士英的罪证,更是将来整顿江南吏治、推行新政时,一张可以适时打出的、具有威慑力的牌。

处理完此事,又有亲兵来报:“大将军,水师何腾蛟将军遣快船来报,在镇江下游江面,截获了几艘形迹可疑的商船,查获一批企图东逃的官员家眷和财物,已押解回来。另外,何将军请示,水师主力是否继续向东,逼近苏州、松江?”

金声桓走到悬挂的江南舆图前。南京已下,镇江、常州传檄而定,苏州、松江乃至更南的杭州,态度尚不明朗。尤其是杭州,有潞王朱常淓监国(历史上此时潞王已降清,此处按小说设定略有调整),虽然实力不强,但名义上是宗室,如何处理颇为敏感。而太湖周边及浙东地区,仍有左良玉旧部溃兵、地方豪强武装,局势复杂。

“告诉何腾蛟,水师巡弋至江阴即可,暂勿深入太湖或迫近苏州。主要任务是肃清长江航道,查缉逃犯,并保持对沿海的警戒。”金声桓下令。现阶段,不宜过度刺激东南,消化已占领的江宁、镇常地区,稳固根基,才是首要。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大将军,武昌王爷八百里加急密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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