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整理归纳师(2/2)

纸上是林夏蹲在地上整理画稿的侧影,发梢垂在脸颊旁,手里的便签本上,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你做事的时候特别专注,」陈女士说,「像在跟这些东西对话。」

林夏收下速写本时,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铅笔印。她想起三年前刚入行时,师傅说收纳师的工作不是「驯服物品」,而是「听懂物品的语言」——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其实都在等一个被重新看见的机会。

傍晚六点半,林夏刚把工具清洗消毒完,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出「张奶奶」的名字,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位78岁的独居老人,很少在这个时间联系她。

「小林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家老头子的相册找不到了,明天就是他的忌日,我想给他烧几张照片……」

林夏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张奶奶家在老城区步梯楼,她爬到五楼时,额头已经沁出了汗。开门的张奶奶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茶几上的相框倒了一片,装照片的铁盒敞着口,里面的照片散落在地毯上。

「您别急,慢慢说。」林夏扶张奶奶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相册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时候还见过?」

张奶奶的手在颤抖:「是个红皮的,带拉链的那种,里面有我们结婚时候的照片。早上我还拿出来看呢,下午想再翻翻,就找不到了。」她指着卧室,「我把衣柜都翻遍了,床底下也找了,就是没有。」

林夏蹲在地上,把散落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按时间顺序叠好。她记得上次来给张奶奶整理房间时,特意在床头柜抽屉做了个「纪念角」,放着相册、老两口的结婚证,还有爷爷生前戴的老花镜。

「您下午打扫房间了吗?」林夏轻声问。

张奶奶点点头:「想着明天家里要来客人,就把床单换了,还拖了地……」她突然拍了下大腿,「我好像把床单塞进洗衣机的时候,听到什么东西掉出来的声音!」

林夏快步走到洗衣机前,打开滚筒。在一堆待洗衣物下面,果然压着那个红色相册,拉链上还挂着片床单的线头。

「找到了!」她把相册擦干净递过去,张奶奶接过来时,手指在封面烫金字体上反复摩挲,那上面印着「岁月留痕」四个字。

「你说我这记性,」张奶奶翻开相册,指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这是我们在颐和园拍的,那时候他还穿着中山装呢。」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站在石舫前,手里牵着梳麻花辫的姑娘,两人的笑容在模糊影像里依然清晰。

林夏帮张奶奶把散落的照片重新插进相册,忽然注意到老人家手背上有块淤青。「这是怎么弄的?」她轻声问。

张奶奶往回缩了缩手:「昨天搬花盆的时候不小心撞的,不碍事。」她合上册子时,声音低了下去,「人老了,不光记不住事,连自己都快管不住了。」

林夏起身走到阳台,把那盆张奶奶说的兰花搬到矮柜上:「以后重物别自己搬了,给我打电话,我来帮您。」她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定位器,「这个贴在相册上,以后找不到了,用手机就能定位,我教您怎么用。」

张奶奶看着定位器上闪烁的绿灯,突然抓住林夏的手:「小林啊,你就像我的亲孙女一样。」她从抽屉里拿出块绿豆糕,用纸巾包好塞进林夏手里,「这是我女儿从老家寄来的,你尝尝。」

离开张奶奶家时,夜色已经浓了。林夏走在老城区的石板路上,手里的绿豆糕还带着余温。她想起上周给张奶奶整理药箱时,发现好多药瓶标签都模糊了,当时就用记号笔重新标注了服用时间,还按早中晚分了格子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陈女士发来的照片:客厅灯光下,她正坐在整理好的书桌前画画,画架旁的收纳架上,那个装着便签的相框闪闪发亮。附言:「整理完之后,连画画都觉得顺手了。」

晚上十点,林夏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换鞋时,她特意把今天收到的速写本放进玄关的「灵感收集盒」——这个盒子专门存放客户送的小礼物,里面有小孩画的涂鸦,有老人织的杯垫,还有像今天这样的速写。

厨房水槽里,早上泡着的玻璃杯已经沥干。她按高矮顺序把杯子放进橱柜,突然发现最上层的茶叶罐空了——那是张奶奶上次给她的龙井,说「年轻人也要学着放慢节奏」。

浴室里,护肤品按使用频率排列在层架上:晨间用的水乳在第一层,夜间精华在第二层,面膜按功效分类放进透明收纳盒。林夏卸妆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陈女士画中的那个侧影——原来专注做事的样子,是会被看见的。

睡前整理工作日志时,她在「今日感悟」栏里写道:「物品是时光的琥珀,收纳是让琥珀透光的过程。」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今天听到了三个故事,关于等待,关于遗忘,关于被重新看见。」

关灯前,林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远处写字楼还有半数亮着灯,那些格子窗里,或许也有像陈女士一样在赶工的人,有像张奶奶一样在思念的人,有被物品围困却不知道如何突围的人。

她想起师傅说过的另一句话:「我们整理的不是房间,是生活的褶皱。」那些被揉乱的日子,只要耐心抚平,总能露出藏在里面的温柔。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林夏最后看了眼备忘录。明天的日程表上,上午要去给刚搬新家的三口之家做空间规划,下午是给即将退休的老师整理书房。备注栏里写着:「带一束向日葵,老师说退休后想学插花。」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柜的收纳盒上。林夏躺下时,耳机刚好放在枕边的固定位置,像在等一个新的黎明。她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那些被妥善安放的物品,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而满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