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立锥之地（2/2）
楚峰睁开眼，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坐在一个破旧的铺盖卷上，用浑浊却带着一丝善意的眼睛看着他。老人手里拿着半个干硬的馒头，递了过来：“饿了吧？干净的，我没动过。”
那一刻，楚峰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眶瞬间湿热。他曾是掌管一镇百姓的父母官，此刻却得到一个乞丐的施舍。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真实！在权力的擂台上，他败得彻底，但在最基本的人性面前，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却比任何虚伪的关怀都更让他触动。
“谢谢……老伯，我不饿。”楚峰声音沙哑地拒绝，他怎么能要一个乞丐的食物。
老乞丐咧开没几颗牙的嘴笑了笑，收回了馒头：“这世道，谁还没个难处。想开点，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老天爷？楚峰心里苦笑。如果真有老天爷，它此刻是闭着眼的吧？或者，它本就是站在强者那边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从巷子口传来：“滚开！臭要饭的，别挡道！”
楚峰抬头，看到两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正粗暴地驱赶着巷子里的几个流浪汉和小贩。其中一个城管，一脚踢翻了老乞丐放在旁边的破碗，里面的几枚硬币滚得到处都是。
“妈的，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许待！影响市容！”那个城管骂骂咧咧，态度嚣张。
老乞丐吓得瑟瑟发抖，慌忙趴在地上摸索着捡拾那几枚活命的硬币。
楚峰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他认得那个嚣张的城管，是河阳镇原来的一个临时工，因为好吃懒做、欺压百姓，被他坚决清退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跑到市里，还干上了城管，而且依然是这副欺软怕硬的嘴脸！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混合着长久以来积压的屈辱和愤懑，瞬间爆发了！他猛地站直身体，冲着那个城管厉声喝道：“李二狗！你干什么！”
那城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楚峰，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有惊讶，有嘲讽，还有一丝快意。“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楚大镇长吗？怎么着？不在你的河阳镇当官，跑到这臭水沟来体验民情了？”
他的话阴阳怪气，充满了幸灾乐祸。另外那个城管也凑了过来，打量着衣衫不整、满脸憔悴的楚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楚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老乞丐：“你……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对一个老人家动手动脚！”
“人性？”李二狗嗤笑一声，叉着腰，趾高气扬，“楚大镇长，你还当你是镇长呢？醒醒吧！听说你都被停职检查了，自身都难保了，还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现在可是正经的市容管理人员，维护市容是我的职责！这些影响市容的垃圾，就该清理！”
“你……”楚峰目眦欲裂，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揍这个小人一顿。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对方更有理由把他往死里整。
“怎么？想打我？”李二狗有恃无恐地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恶毒的笑容，“楚峰，你也有今天！告诉你，老子现在跟着强哥混，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强哥？楚峰心下一沉，是赵强？还是周远航下面的什么人？连这样一个被清退的渣滓，都能借着他们的势力耀武扬威？这张网，到底织得有多大？
看到楚峰僵在原地，李二狗更加得意，对同伴使了个眼色：“看紧这小子，别让他跑了，我看他形迹可疑，说不定跟最近几起盗窃案有关，带回去好好问问！”
这分明是要诬陷！楚峰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果被他们以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带走，后果不堪设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他简直不敢想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巷口，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沉稳而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男人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现场，最后落在楚峰身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峰同志吗？请上车。”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二狗和那个城管面面相觑，这辆车看起来不普通，车里的人气度也不凡。
楚峰也愣住了，他看着车里的陌生男人，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谁？是敌是友？是新的陷阱，还是……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平静：“是你的一位朋友让我来的。”
朋友？秦书记？秦明心？！
楚峰的心脏狂跳起来。绝处逢生？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圈套？
他没有时间多想。留下，必然被李二狗他们带走，前途未卜；上车，至少有一线生机。赌一把！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墙角、惊恐未定的老乞丐，又看了一眼嚣张又有些惊疑不定的李二狗，不再犹豫，拉开车门，钻进了轿车。
车子迅速启动，汇入车流，将昏暗的巷子和那两张惊愕的脸抛在了身后。
车内，楚峰紧绷着神经，看着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车子并没有驶向市纪委大楼，而是拐进了几条僻静的小路，最终在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旧单位宿舍区后门的地方停了下来。
“下车，跟我走。”男人简短地说道，率先下了车。
楚峰跟着他，走进一栋昏暗的居民楼，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上走。每上一层，他的心就沉一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男人在四楼一扇普通的防盗门前停下，有节奏地敲了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警惕地看了楚峰一眼，侧身让他们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几乎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像是一个临时落脚点。客厅里，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楚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