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相父开府·金钺寒光(2/2)
尖锐而极具穿透力的宣号声,如同利剑,骤然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厚重的楠木门轰然洞开!
在两名玄甲锐士如同门神般的护卫下,刘禅小小的身影,抱着那柄与他身形极不相称、剑鞘染着暗沉血迹的戒渊长剑,出现在门口的光影之中。他身后半步,便是那身着十二章玄端礼服、如同山岳般巍峨的诸葛亮!巨大的身高差,华美庄重与朴素单薄的服饰对比,年幼与深沉的气场反差,形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和权力象征意义的画面——脆弱的新君,与威势无边的权相。
“臣等,恭迎陛下!恭迎丞相!” 堂内所有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皆齐刷刷离席起身,躬身下拜,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如潮,震得梁柱间灰尘簌簌而下。
刘禅抱着剑,一步步走入这象征着蜀汉新权力核心的正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射在自己身上:好奇、审视、敬畏、疑虑……还有几道来自益州派方向、不易察觉的冰冷与疏离。他目不斜视,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怀中的戒渊剑是他唯一的铠甲与权杖。他走到主位旁侧,那里为他设置了一张铺着软垫、但明显比那虎皮主位矮小许多的楠木座椅。
诸葛亮则径直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紫檀主位。步履沉稳如山,玄端礼服上的十二章纹随着他的动作流淌着幽暗而尊贵的光华。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转过身,面向躬身肃立的群臣,也面向站在一旁、怀抱长剑的刘禅。
“诸君,”诸葛亮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玉相击,蕴含着一种穿透灵魂、定鼎乾坤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深处,“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强邻环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他的声音沉痛而凝重,仿佛承载着整个蜀汉江山的重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张面孔,那眼神深邃、沉重,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他微微侧身,向怀抱长剑的刘禅颔首致意。
“陛下冲龄践祚,然天资聪颖,仁孝勤勉,有明君之相。”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定论的意味,“今,奉先帝遗诏,开府治事,总摄军政。此非亮之本愿,实乃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负陛下之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郁的悲怆,额角被玄锦覆盖的伤口轮廓似乎也微微起伏。
“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磅礴威压瞬间席卷整个正堂!“录尚书事”金印与“假黄钺”玄铁令在他身后的案几上,仿佛被其声威所激,散发出更加凛冽刺骨的寒光!“自今日始!凡军国重务,吏治民生,刑赏黜陟,钱粮度支,兵甲征伐,一应事无巨细——” 他猛地一挥手,袍袖带风,指向案几上那象征无上权力的印信,“皆由本府议决,报陛下知悉后,颁行天下!内外臣工,敢有不遵钧令、阳奉阴违者——”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虚空,声音冰冷如九幽寒冰,“以谋逆论处!定斩不赦!”
轰——!
如同无形的巨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宣告,直接、霸道、不容置疑!赤裸裸地将开府的核心目的——集天下权柄于丞相府,彻底展露无遗!没有试探,没有妥协,只有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意志!
“谨遵丞相钧命!!” 以蒋琬、费祎为首的荆州派官员率先躬身应命,声音狂热而整齐,如同排练过千百遍。这声浪迅速席卷了大部分官员,即便是益州派的张裔、杜琼等人,也在那巨大的威压和“谋逆论处”的冰冷威胁下,不得不深深低下头颅,齐声附和:“谨遵丞相钧命!”
声浪在空旷威严的正堂内回荡、叠加,最终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冲击着梁柱,也冲击着刘禅的耳膜。他抱着剑,站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主位旁,站在那震耳欲聋的效忠声浪中,却感觉自己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被巨大的阴影彻底笼罩。怀中的戒渊剑冰冷依旧,但此刻,这份冰冷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全身的、被权力洪流边缘化的无力感。
诸葛亮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匍匐的群臣,最终落在那张铺着斑斓虎皮的紫檀主位之上。他迈步,沉稳地走向那象征着蜀汉最高权柄的座位,玄端礼服上的日月星辰仿佛也随之流转。
就在他的袍角即将触及那象征无上权力的虎皮座椅时——
“相父!”
一个清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孩童执拗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尚未完全平息的效忠声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惊愕地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直抱着戒渊剑、沉默地站在主位旁的刘禅,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面对着即将落座的诸葛亮。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他的一只小手,正稳稳地按在怀中戒渊剑冰冷的剑格之上!
“相父总理万机,日理万机,实乃辛劳。”刘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朕虽年幼,亦知‘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之理。每旬朔望听政,恐难解朕心忧思。”他清澈的目光直视诸葛亮深邃的眼眸,小手在剑格上轻轻摩挲着那暗沉的血迹,“故,朕请于听政之余,每日巳时,得览丞相府所呈之…《军政纪要》简牍副本。不需详尽,但求知晓诸事脉络,以安朕心,亦不负父皇托付相父‘教导’朕之深意。”
《军政纪要》简牍副本!
这不是要求参与决策,而是索要一份经过筛选、摘要的“简报”!一份事后的、文本化的知情权!
这要求,比之“侍立听政”大为降低,却又比单纯的朔望“汇禀”更深入了一步!它像一根极其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试图穿透丞相府那厚重的高墙,将一丝皇权的触角,探入那权力的核心地带!而且,他再次巧妙地抬出了刘备“教导”的遗命作为依据!
正堂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荆州派官员面露错愕,益州派官员眼神闪烁。所有人都看向诸葛亮。
诸葛亮的动作微微一顿,即将落座的身形停在半途。他缓缓转过身,正面看向刘禅。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惊愕,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如同风暴凝聚前的平静。他的目光,从刘禅沉静的小脸,缓缓移到他那只按在染血剑格上的小手,再回到他的眼睛。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烛火噼啪作响。
许久,诸葛亮那古井无波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陛下…勤学之心,实令臣动容。”
他微微颔首,玄端上的日月星辰纹路在烛光下流淌着幽光。
“《军政纪要》…可。”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这看似简单的允诺,却意味着皇权的触角,第一次,以文本的形式,被允许探入了丞相府那绝对封闭的权力领域!尽管只是副本,尽管只是纪要,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微妙的、不容忽视的妥协!
诸葛亮不再看刘禅,转身,稳稳地坐入了那张铺着斑斓虎皮的紫檀主位之上。高大的身影与威严的座椅融为一体,十二章玄端在烛火下流转着至尊的光华。案几上,金印与玄铁令在他身后,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光芒。
刘禅也缓缓坐回那张为他准备的、矮小许多的座椅上,怀中的戒渊剑依旧紧抱。他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李世民的精芒。这第一步,虽然微小,虽然艰难,但他终究是…探进去了。
权力的棋盘上,相权的巨兽已然盘踞中央,而幼帝那枚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在付出了巨大代价(李严、张飞、赵云)后,终于凭借一次精准而大胆的试探,在冰冷的铁壁上,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缝隙虽小,却透进了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