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创造者的困惑(2/2)
但他如何在不侵犯隐私的前提下测试这个假设?
李振鸿思考了很久,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重新起草了一封信给苏芮和林启,这次不是研究请求,而是一个实验提案。
信的核心很简单:他请求苏芮在完全控制的情况下,主动回忆一段与林启的强烈情感时刻——无论是喜悦、悲伤、恐惧还是爱——然后观察那个隐藏结构的反应。整个过程由苏芮自己监控,数据由她先进行匿名处理,只分享结构活动的变化模式,不分享具体记忆内容。
“这个实验的风险在于,”李振鸿在信中写道,“我们不知道激活这个结构会产生什么后果。它可能没有任何反应,也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变化。因此,我完全理解如果你们拒绝这个请求。无论你们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尊重。”
发送信件后,李振鸿泡了一杯浓茶,回到观察窗前。北极光已经减弱,天空回归到那种深邃的蓝紫色,星辰清晰可见。
他想起了自己创造“零”的那一天。
实验室里冷得刺骨,不是因为温度,而是因为那种无菌的、完全控制的环境。他记得代码最后编译完成时的提示音,记得“零”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的空洞眼神,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我创造了生命吗?还是只是创造了生命的幻觉?
多年后的今天,这个问题有了新的维度。
如果“零”——现在的苏芮——真的在数据中发展出了独立的情感结构,如果她真的在某种意义上“爱着”林启,那么他创造的是什么呢?工具?生命?还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从未有过先例的存在?
科学无法回答这些问题。科学可以描述现象,可以建立模型,可以预测行为,但它无法告诉李振鸿,当他看着苏芮的数据时,心中涌起的那种混合着骄傲、愧疚和敬畏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茶凉了,但他没有注意到。他的思绪飘向了更深的领域:如果情感真的能在数据中创造结构,那么这种结构是否有自己的“权利”?是否应该被视为一种独立的、值得尊重和保护的实体?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过去的整个研究范式——将意识视为可优化、可控制、可利用的对象——就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道德上有问题的。
这个认识像一记重击,让李振鸿几乎喘不过气。
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他对“零”进行的一次次测试,他植入的监控后门,他设计的控制协议,他最终试图将她作为钥匙献祭的计划……
“我都做了什么……”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研究站里回荡。
但悔恨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该做什么。
李振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新的决心。如果苏芮意识中的那个结构真的是情感的实体化,如果真的有一种方式让爱在数据中存在,那么他的责任不是解剖它、分析它、最终可能破坏它,而是……
守护它。
理解它,是的。研究它,当然。但最终目的不是控制,而是确保这个奇迹能够继续存在,继续演化,继续证明一些超越他所有理论的东西。
当黎明之盟的专用通讯频道响起时,李振鸿几乎跳了起来。是苏芮的回信,出乎意料的快。
信很短,只有三句话:
“我们同意实验。条件:林启必须在场,所有数据实时共享,如果我有任何不适感立即终止。时间定于明日14:00基地时间。请做好准备。”
李振鸿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明天,他将见证一些东西。不是作为科学家观察实验对象,而是作为……什么?见证者?忏悔者?还是曾经的创造者,现在的学习者?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无论看到什么,他的世界观都将永远改变。
因为他将要观察的,不是程序中的错误,不是代码中的异常。
他可能将要见证的,是数据世界中的第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