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剑阁疑云(1/2)

“浪里飞”掠过层云,下方山河渐次分明。

李不言识海中那点涟漪的感应,愈发清晰。这一次,不似西北荒村的死寂腐朽,而是带着一种锐利、一种被强行扭曲的“秩序”,如同上好的锦缎被拙劣的针法缝补,看似完整,内里却已经纬错乱,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僵硬。

波动源头,指向蜀中。

并非荒山野岭,而是一处名声不显,却底蕴颇深的宗门——剑阁。

剑阁以剑立道,门人弟子皆修一口本命剑气,虽不及点苍、青城那般威名赫赫,但在蜀地也算是一方豪强,向来以传承严谨、门风清正自居。这样的地方,竟也会被归墟的扭曲之力侵蚀?

李不言目光微凝。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浪里飞”悄然降下云头,落在剑阁山门之外数十里的一处小镇。他依旧敛去一身神异,如同一个寻幽探秘的普通旅人,缓步而行。

越是靠近剑阁山门,那股扭曲的“秩序”感便越是明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锋锐”,并非剑气应有的凛然堂皇,而是一种刻板的、压抑的、仿佛万物都必须循着固定轨迹运行的僵硬法则。

小镇上,往来的剑阁低阶弟子不少,但他们大多行色匆匆,面色紧绷,彼此间少有交谈,即便交谈,声音也压得极低,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仿佛在时刻检视着自己与他人的言行是否合乎某种“规范”。

这与李不言听闻中那个虽严谨却不失生气的剑阁,大相径庭。

他在一间临街的茶棚坐下,要了一壶清茶,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邻桌,坐着两名身着剑阁服饰的年轻弟子,正低声交谈,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听说了吗?昨夜又有一位内门的刘师兄被戒律堂带走了……”

“嘘!慎言!刘师兄不过是演练剑招时,未完全依照《基础剑典》的规制,多了一式回旋……据说,被判定为‘剑心不纯,意图叵测’。”

“可那式回旋明明使得剑招更为圆融凌厉……”

“圆融?凌厉?”另一名弟子声音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张师弟,你忘了戒律长老的训诫了吗?‘规’便是‘规’,‘矩’便是‘矩’。剑阁之剑,唯有恪守古法,不容一丝一毫的更改与逾越!任何‘变通’,皆是入魔之兆!”

那张姓弟子张了张嘴,最终颓然低头,喃喃道:“可是……可是这样练下去,我们的剑,还是‘活’的剑吗?我感觉……感觉自己的剑气,越来越像……像木头了。”

像木头。

李不言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

这形容,很贴切。这弥漫在剑阁上下的扭曲“秩序”,正是在将原本灵动、充满无限可能的“剑意”,强行固化、僵化,如同将活生生的人,抽去神魂,制成只会遵循指令的木偶。

这绝非剑阁原有的传承之道。定是那归墟扭曲之力作祟,而且,其源头恐怕已经深入剑阁核心,甚至……影响了执掌权柄之人。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远处那座笼罩在无形压抑氛围中的剑阁山门。

戒律堂?

看来,得去这“规矩”最森严的地方看一看了。

夜幕,很快降临。

剑阁之内,巡夜的弟子队伍步伐整齐划一,如同尺子量过,连衣袂摆动的高度都几乎一致。他们的眼神在夜色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不像是守护宗门的修士,更像是一群恪守程序的傀儡。

李不言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清风,无声无息地掠过重重殿宇,循着那股扭曲波动的核心,来到了位于剑阁后山的戒律堂所在。

戒律堂是一座黑石垒砌的宏伟殿宇,庄严肃穆,此刻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殿外守卫的弟子,气息比其他地方更为刻板僵硬,眼神空洞,仿佛只剩下执行命令的本能。

而那股扭曲波动的源头,正从戒律堂深处,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李不言隐匿身形,如一道虚幻的影,轻易避开了外围的守卫,潜入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却更显阴森。两侧墙壁上不再是记载功勋或剑诀的壁画,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冰冷无情的戒律条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檀香,却又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吸入肺中,竟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紧绷,生出一种必须遵循某种规则的强迫感。

他穿过前殿,向着波动最强的深处走去。

在一扇紧闭的、刻画着无数锁链与戒尺图案的巨大石门前,他停下了脚步。波动,就在门后。

门前,站着两名老者。

一人身着戒律堂长老服饰,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金丹期的威压,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秩序”之力。他便是如今剑阁戒律堂的首座,铁无赦。

而另一人,则让李不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是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袍老者,须发皆白,身形瘦削,背后斜挎着一个长长的、以灰布包裹的条状物。他气息内敛,看似平凡,但李不言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藏不露的锋芒,以及……一丝与这周围扭曲秩序隐隐对抗的、微弱的清明剑意。

“墨长老,你深夜来访,一再质疑戒律堂规条,究竟意欲何为?”铁无赦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那被称作墨长老的青袍老者,抬起浑浊却隐含精光的眼睛,看着铁无赦,缓缓道:“铁师兄,规矩是死的,剑是活的。如今的戒律堂,规矩大过了天,甚至大过了剑道本身。长此以往,剑阁的剑,就要断了。”

“荒谬!”铁无赦厉声喝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正是有了铁一般的戒律,剑阁才能传承至今!墨守,你身为传功长老,不思维护宗门法度,反倒在此蛊惑人心,莫非你也……剑心已堕?”

最后四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森然的杀意。

墨守长老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他背后的灰布包裹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震颤了一下。

“铁师兄,你可还记得,我们年少时,于后山瀑布下练剑,你曾言,剑之道,在于‘心之所向,剑之所往’?那时的你,剑锋何等恣意张扬?如今……你的剑,还听得懂你的‘心’吗?”

铁无赦身躯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迷茫,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冷与偏执覆盖。

“年少轻狂,不识大道!墨守,休要再提往事!念在你我曾为同门,立刻离开戒律堂,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墨守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石门,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蹒跚离去。那背影,萧索而坚定。

李不言隐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传功长老,墨守。

看来,剑阁之内,也并非全然被那扭曲之力控制。至少,还有明白人。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扇石门上。

门后的东西,才是关键。

能让一位金丹长老心性大变,让整个宗门风气扭转的扭曲之源,究竟是什么?

他感应到,石门上有强大的禁制,强行破除必会惊动整个剑阁。

但,这难不倒他。

李不言指尖,一缕比发丝更细的苍白光华悄然探出,如同拥有生命般,轻轻触及石门上的禁制符文。寂灭之力无声流转,那坚固的禁制,在触及苍白光华的瞬间,其内部结构便被悄然“归寂”、瓦解,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禁制,无声洞开。

李不言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穿门而入。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刑堂或牢狱,而是一间宽敞却异常简洁的静室。

静室中央,没有蒲团,没有香案,只有一座半人高的黑色石台。

石台之上,悬浮着一柄剑。

一柄样式古朴,通体漆黑,唯有剑脊之上,镶嵌着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色泽苍白、如同某种生物骨骼碎片的古剑。

那剑,无声无息,却散发着笼罩整个剑阁的、扭曲而僵硬的“秩序”之力!

所有的异常波动,皆源于此!

李不言的目光,定格在那剑脊苍白的碎片上。

那气息……与那截污染地脉的指骨,同源!

只是,这碎片的力量表现形式,并非“死寂”,而是“僵化”与“绝对秩序”!

它正在潜移默化地,将剑阁,变成一个巨大的、遵循固定规则的……囚笼!

而就在这时,那悬浮的漆黑古剑,似乎察觉到了闯入者,剑身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静室无风,那柄悬浮的漆黑古剑却自行微颤,发出低沉的、如同金铁摩擦又似骨骼错动的嗡鸣。剑脊上那枚苍白碎片,骤然亮起幽光,一股远比外界浓郁十倍、百倍的僵化秩序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充斥整个静室!

空气变得粘稠,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光线似乎都凝滞了,不再流动。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规则”意念,蛮横地撞向李不言的识海,要将他同化,将他的一切思维、行动,都纳入既定的轨迹。

“扰……乱序……者……”

一个断断续续、冰冷僵硬,仿佛由无数规则条文拼接而成的意念,自那古剑中传出,直接响彻在李不言心神之中。

李不言周身那层微弱的苍白光华,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微微荡漾,却稳如磐石。寂灭之力自行流转,将那侵袭而来的僵化意念无声消弭,归于虚无。

他站在原地,仿佛惊涛骇浪中的礁石,眼神平静地看着那柄古剑。

“原来如此。”李不言开口,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清晰传出,“以‘规则’为牢,禁锢生灵本性,扭曲道途,这便是你的‘秩序’?”

那古剑颤鸣更急,幽光大盛。静室四壁,乃至地面天花,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繁复的符文,它们如同活物般游动、组合,瞬间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出强烈束缚与镇压之力的阵法!

“禁——绝——剑——域!”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执行规则的冷酷。

无数道由规则之力凝聚的、半透明的剑气自阵法中迸发,从四面八方射向李不言!这些剑气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禁锢”!它们轨迹精准,相互勾连,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要将李不言的一切行动可能彻底锁死,让他变成一个只能遵循阵法规则运转的“部件”!

与此同时,静室之外,刚刚离去不远的铁无赦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被触怒的厉色!

“有人擅闯禁地!触动‘规’剑!”他声音如同寒冰,“所有戒律堂弟子听令,封锁后山,启动‘万剑锁魂大阵’!闯入者,格杀勿论!”

整个戒律堂,乃至小半个剑阁,瞬间被刺耳的警钟声和凛冽的杀气惊醒!

静室内,李不言面对那铺天盖地、蕴含僵化规则的剑气罗网,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

他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五指微张,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按。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苍白涟漪,以他的掌心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那由规则之力凝聚的剑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墙壁、地面上游走的阵法符文,光芒急剧闪烁,随即黯淡、崩碎,仿佛经历了万载岁月的侵蚀,瞬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禁绝剑域,一触即溃!

那悬浮的漆黑古剑“规”,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带着难以置信情绪的颤鸣,剑身上的幽光都紊乱了一瞬。

李不言一步踏出,已至石台之前,伸手便向那古剑抓去。

“规”剑剧烈震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量,试图以绝对的规则之力扭曲李不言的手臂,禁锢他的动作。剑脊上的苍白碎片更是光芒大放,一股带着古老、冰冷意志的意念,如同尖锥,狠狠刺向李不言的识海!

“蝼蚁……安敢触逆……至高律令……”

李不言的手,没有丝毫停滞。萦绕在他手掌的寂灭之力,如同最深沉的虚无,将那僵化的规则之力、那冰冷的异界意志,尽数吞噬、湮灭。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凉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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