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剑阁疑云(2/2)
就在他即将握住剑柄的刹那——
“剑下留人!!”
一声苍老却带着决然剑意的暴喝,自静室入口处传来!
只见去而复返的墨守长老,不知以何种方法强行破开了那扇石门(或许是李不言之前瓦解禁制时留下了破绽),须发戟张,矗立在门口。他背后的灰布包裹已然解开,露出其中一柄样式同样古朴,却通体呈现一种温润青玉色的连鞘长剑。
那青玉古剑正发出清越的嗡鸣,一股生生不息、灵动自然的剑意勃然而发,与静室内那僵化死寂的秩序之力激烈对抗,竟暂时撑开了一片清明的区域。
墨守长老目光灼灼,先是惊骇地看了一眼被李不言轻易压制、濒临被夺取的古剑“规”,随即紧紧盯着李不言,沉声道:“阁下何人?此剑虽邪,却已与剑阁地脉乃至部分门人心神相连,强行取走或毁去,恐引发大祸,波及无数弟子!”
李不言的手,停在剑柄之上,转头看向墨守。他能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急切与担忧并非作伪。
而静室之外,无数急促的脚步声和凛冽的剑气已然逼近,将戒律堂围得水泄不通。铁无赦那冰冷充满杀意的声音,如同寒风般灌入:
“墨守!你果然与外人勾结,意图颠覆剑阁!今日,便将你二人,一并正法!”
局势,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李不言握着那仍在不断挣扎、散发出危险波动的“规”剑剑柄,感受着门外汹涌的敌意,以及眼前墨守长老那复杂而决然的目光。
是强行取剑,承受可能引发的未知后果与整个剑阁的围攻?
还是……
李不言的手,稳稳握住“规”剑的剑柄。那古剑在他掌心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哀鸣,剑脊上的苍白碎片光芒急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却被那层看似稀薄、实则深不可测的寂灭之力牢牢禁锢,所有的反抗都如泥牛入海。
他并未立刻将剑提起或毁去,而是侧头看向门口的墨守长老,目光平静无波:“波及弟子?若留此物,剑阁传承断绝,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这些弟子,与行尸走肉何异?”
墨守长老闻言,面色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他何尝不知这“规”剑的危害?只是身为传功长老,守护宗门传承、庇护弟子安危的责任,让他无法坐视可能发生的剧烈动荡。
“阁下所言……老夫岂能不知?”墨守声音沙哑,“但此剑与铁师兄心神相连最深,更是借助剑阁历代积累的‘规矩’信念为温床,强行拔除,铁师兄轻则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门外那些受影响的弟子,亦可能心神受创,剑心崩塌!此法……太烈!”
“墨守!休要与贼人废话!”铁无赦的厉喝声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结阵!攻!”
静室之外,剑气冲霄!无数道或凌厉、或刻板的剑光亮起,如同繁星汇聚成河,那是剑阁闻名遐迩的“万剑锁魂大阵”已然发动!森然剑意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穿透石壁,层层叠叠向静室内压迫而来,首要目标便是握住“规”剑的李不言!
墨守长老脸色一变,猛地将手中青玉古剑连鞘顿地!
“嗡——!”
一股浑圆、厚重、带着某种“尺度”与“包容”意味的剑意以他为中心荡开,如同一个无形的圆,暂时抵住了外界大阵的压迫。他额头青筋暴露,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此剑名‘矩’!”墨守长老急声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不言,“与那‘规’剑本是一对,乃我剑阁立派祖师所留,一者定规矩,一者量方圆,本意是让门人知进退,明尺度,而非如今日这般僵化死板!是百年前那场变故,导致‘规’剑被异力污染,才酿成今日之祸!”
“阁下既能压制‘规’剑,必有通天手段!可否……可否寻一温和之法,既除此患,又保我剑阁根基不失?”他眼中带着最后的期盼,甚至有一丝恳求。若非走投无路,他绝不会将宗门存亡寄托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身上。
李不言感受着手中“规”剑的挣扎,以及门外那汇聚了整个戒律堂乃至部分剑阁力量的庞大剑阵压力,又看了看竭力支撑、眼神恳切的墨守。
温和之法?
他并非没有。
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并非他的代价,而是这剑阁,这被“规”剑侵蚀已久之地,必须承受的阵痛。
他目光微垂,落在“规”剑剑脊那枚苍白碎片上。
“此物根源,我已知晓。”李不言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它带来的并非秩序,而是枷锁。真正的规矩,在于心,在于‘矩’,而非外物强加的‘规’。”
话音未落,他握住剑柄的手,苍光骤然内敛,并非爆发,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归墟,向内塌陷!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剥离”之力,顺着剑柄,悍然涌入“规”剑内部!目标并非摧毁整柄剑,而是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剑脊上那枚苍白碎片,以及碎片中蕴含的那缕异界意志!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与混乱的嘶吼,仿佛从九幽深处传来,猛地自“规”剑中炸响!那不再是冰冷的规则意念,而是某种本质力量被触及核心时最本能的疯狂反扑!
漆黑剑身之上,骤然爆开无数扭曲的、如同活物触须般的黑影,试图缠绕、侵蚀李不言的手臂!剑阁之外,万剑锁魂大阵的威力也瞬间飙升到了极致,无数剑气如同实质的洪流,疯狂冲击着墨守长老以“矩”剑布下的防御圈!
墨守长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周的清光圆环剧烈摇曳,眼看就要破碎!
就在这内外交困、危机达到的刹那——
李不言眼神一冷。
“寂。”
他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霎时间,以他握住“规”剑的手为中心,一切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那翻涌的黑影触须,在触及他手臂之前,便如同被定格,然后从尖端开始,寸寸化为飞灰。
门外那汹涌澎湃的剑气洪流,在冲入静室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吞噬一切的墙壁,所有凌厉、刻板的剑意、剑气,都在刹那间消散、湮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连那“规”剑本身疯狂的震颤,也戛然而止。
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李不言掌心那一点极致的、归于虚无的苍光在闪烁。
他手腕轻轻一抖。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剑脊上,那枚苍白碎片,应声而碎!化为一点点苍白的光屑,尚未飘散,便被周围的寂灭之力彻底吞噬、净化。
碎片碎裂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笼罩整个剑阁的僵化秩序之力,如同被抽走了基石的大厦,轰然崩塌、消散!
“噗——!”
静室外,主持大阵的铁无赦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那偏执的冰冷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茫然与虚弱。他身上的气息急剧衰落,直接从金丹期跌落到了筑基后期,并且极不稳定。
而门外那些结阵的弟子,也齐齐身体一震,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大梦初醒,眼神中的刻板与麻木迅速消退,露出了久违的灵动、困惑,以及一丝……后怕。
静室内,那柄漆黑的“规”剑,失去了苍白碎片后,光芒彻底黯淡,变成了一柄看似普通、只是材质特殊一些的古剑,静静躺在李不言手中,不再有任何异动。
墨守长老身周压力一轻,踉跄一步,以“矩”剑撑地,才稳住身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气息萎靡、眼神恢复清明的铁无赦(透过破损的石门),感受着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僵化之力已然无踪……
他猛地看向李不言,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深深一躬到地。
“多谢……阁下挽救剑阁之恩!”
李不言随手将那柄失去力量的“规”剑抛还给墨守。
“枷锁已除,能否重振,看你们自己。”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如轻烟般自原地消散,下一刻已出现在戒律堂外的夜空之中。
下方,是灯火逐渐重新点亮、却充满了茫然与骚动的剑阁。
墨守长老捧着失而复得、却已“痊愈”的“规”剑,望着李不言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今夜之后,剑阁注定无眠。
而抹去此间“涟漪”的李不言,已乘着“浪里飞”,悄然离去,奔赴下一个需要守门人抚平波动的地方。
只是,他隐隐感觉到,随着自己一次次出手,清除这些扭曲的碎片,那来自“门外”的冰冷注视,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夜色深沉,剑阁的骚动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正缓缓扩散。
李不言立于“浪里飞”舟头,云层在脚下流淌,将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风暴的山门远远抛在身后。他摊开手掌,指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苍白碎片湮灭时,最后一丝冰冷的触感。
与西北荒村那截指骨的“死寂”不同,这剑阁碎片蕴含的是“僵化的秩序”。同源而异质,如同源自同一口毒泉,却分流成了不同的支脉。这背后代表的含义,让他识海中那枚苍白光核的旋转,都似乎沉重了一分。
守门人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失控的力量,更是这些力量与世间万物的纠缠、异化。剑阁的“规矩”,村落的“生机”,都成了扭曲之力滋生的温床。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他抬眼,望向前路茫茫的云海,目光似乎穿透虚空,再次感受到了那道来自“门外”的、冰冷而浩瀚的注视。随着他一次次清除这些碎片,那道视线……似乎愈发清晰,也愈发靠近了。
剑阁,戒律堂内。
墨守长老扶着气息萎靡、眼神复杂的铁无赦,周围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混杂着茫然、后怕,以及一丝挣脱枷锁后的轻快。
“他……究竟是谁?”铁无赦声音沙哑虚弱,再无之前的冷酷偏执。
墨守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柄已然“痊愈”,却灵性大失的“规”剑上,又看向身旁嗡鸣渐息、青光温润的“矩”剑。
“不知。但若非他,剑阁……终将沦为一座巨大的剑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铁师兄,枷锁已去,是该我们自己,重新拿起‘矩’,丈量剑阁未来的‘规矩’了。”
万里之外,那片永恒的混沌之中。
骨骼王座上的阴影再次微微波动。
“又一处标记……消散了。”冰冷的意念不带情绪,“在‘遗弃之地’,接连两次……”
那意念扫过无尽虚空,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不是巧合。是‘清理者’……”
“加快渗透。找到它……或者,让那片界域,彻底归于‘永恒的秩序’。”
混沌中,似乎有更多无形的波纹荡开,向着某个方向,悄然蔓延。
“浪里飞”穿梭云间,速度更快了几分。
李不言负手而立,衣衫在高速带来的疾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
他能感觉到,清除碎片的举动,如同在平静(或许并不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荡开的同时,也惊动了湖底更深处的存在。
影楼的纠缠,异域存在的注视,还有那些散布各处、等待抚平的“涟漪”……
前路似乎布满了迷雾与荆棘。
但他眼神依旧平静。
守门人的路,从来都不好走。
他轻轻拍了拍“浪里飞”的船舷,小舟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苍光大盛,速度再提,如同一颗逆坠的流星,毅然决然地投向未知的前方。
风暴在酝酿,暗流在汇聚。
而他,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