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钦差的欣赏与疑虑(1/2)

夜色渐深,州府驿馆的客房里,烛火依旧明亮得有些刺眼。

六根蜡烛并排燃着,烛泪顺着烛台缓缓滴落,在铜制的底座上凝结成蜡珠,像一串串凝固的心事。

李嵩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陈则宏那本试验田记录册,册页是用粗麻纸装订的,边缘已经被反复翻阅得毛糙,布制的封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

那是陈则宏常年蹲在田里记录数据时,不经意蹭上的田土,洗了多次都没完全褪去,反倒成了这本册子最特别的印记。

他想起宴席上陈则宏的模样:

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服,袖口还留着几处细小的补丁,却身姿挺拔,应对提问时不卑不亢,从 “选种三法” 到 “考评细则”,每一个观点都切中要害,每一组数据都精准到 “几斗几升”“几成几例”,连 “豆子根瘤养地” 这种老农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细节,都能说得条理清晰,甚至还能画出根瘤的形状,解释其 “吸养分、松土壤” 的原理。

这份才华,绝非寻常地方小吏所能拥有,即便在人才济济的京城,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大人,夜深了,水已经备好,您洗漱后歇息吧?”

侍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铜盆边缘搭着一条干净的棉布巾,生怕打扰了李嵩的思绪。

李嵩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 ——

今夜的月色很亮,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映得他脸上的神色愈发复杂。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像是在问侍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一个能在一年内扭转粮荒、革新吏治的人才,为何在此之前籍籍无名?我来永安州前,特意让吏部查过名册,从秀才到吏员,遍查江南各州府的记录,都找不到‘陈弘’的半点记载。

他说自己是江南逃难来的秀才,可江南的学派我都知晓,无论是推崇‘农本’的范家学派,还是专注‘吏治’的吕门,从未有哪家学说会教‘轮作养地’‘量化考评’这些东西,更不会将农事与吏治结合得如此紧密。”

侍从愣了愣,随即低下头,轻声道:

“或许…… 或许是陈先生早年隐居在乡间,一心研究农事与吏治,不愿出仕,所以才没留下记载?民间藏着这样的奇才,也并非不可能。”

李嵩却摇了摇头,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轻响,节奏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不对。他的学识体系太特别了 —— 既有农事的实操经验,知道‘何时播种、何时施肥’,又有吏治的系统思维,能制定出‘赏罚分明、兼顾效率与民心’的考评方案,甚至还懂‘根瘤养地’这种近乎‘奇技淫巧’的道理。

这绝不是‘隐居研究’能解释的,没有长期的实践、大量的试错,以及对农事、吏治的深度理解,根本不可能总结出这样的法子。”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而且,你注意到没有?他面对我时,虽看似谦逊,话里话外都把功劳推给‘陛下圣明、周大人掌舵’,却始终带着一种笃定,仿佛无论我提出何种质疑,他都有应对的底气。

这种气度,更不像一个初出茅庐、刚从逃难路上安定下来的秀才,倒像个久经世事、胸有成竹的老臣。”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心里的疑虑像藤蔓般疯长,缠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永安州的政绩太过亮眼,去年还是 “粮荒频发、流民遍地”,今年就变成 “粮税增长三成、流民安家四百余户”,这样的转变速度,即便在承平年代都少见,何况是如今战乱频发、天灾不断的时期。

更巧合的是,陈弘恰好是在永安州最困难的时候出现,带来了一系列 “新政”,仿佛专门为解决永安州的问题而来。

若他背后有其他势力支持,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永安州的 “政绩”,或许就不是 “为民造福”,而是 “别有用心” 的铺垫,甚至可能成为搅动朝局的棋子 ——

毕竟,如今朝堂上派系林立,不少势力都在暗中拉拢地方人才,想借着 “地方政绩” 壮大自己的声势。

“传我命令!”

李嵩突然开口,语气变得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立刻从羽林卫里挑两个最机灵、最会乔装的心腹,让他们换上商人的衣服,带上些绸缎、茶叶当幌子,分别去两个地方:

一个去陈弘说的江南故乡 —— 陈家村,查他的家世、父母是否真的双亡、早年是否有求学经历;

另一个去他最初出现的青溪镇,查他何时到的青溪镇、如何被阿土收留、是否真的帮村民改良过农具、那个叫‘小花’的女孩,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有没有人见过他们的亲属关系证明。

记住,务必隐秘行事,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永安州的吏员,连周大人都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若是查到异常,立刻回来禀报,不许擅自行动。”

侍从连忙躬身应下,语气恭敬:

“属下明白,这就去挑选人手,连夜安排他们出发。”

说着,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连关门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李嵩的思绪。

李嵩拿起那本试验田记录册,再次翻开,目光落在 “流民李二打铁,举荐至铁匠铺,月俸三百文” 的记载上,指尖轻轻划过这行字,心里暗忖:

陈弘若真是清白无辜,那他的才华值得重用,甚至可以举荐给陛下,让他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

可若是他编造背景,背后藏着阴谋,那无论他有多大才华,都必须上报陛下,绝不能让可疑之人留在地方要害位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陈则宏正坐在自己的驿馆里。

驿馆的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案几和两把椅子,案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却足够照亮小花缝补衣服的身影。

小花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针线,认真地缝补着陈则宏官服袖口的破洞 ——

那是他昨天在试验田拔草时,被稻秆勾破的。

她抬起头,大眼睛里带着几分担忧,轻声问道:“爹,今天宴席上,钦差大人没为难你吧?我听驿馆的姐姐说,钦差大人问了你好多问题,语气还很严厉,是不是…… 是不是不信你说的话?”

陈则宏放下手里的试验田记录册,走过去摸了摸小花的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放心,爹应付得了。钦差大人只是例行询问,没为难我。

不过,我们之前在青溪镇布的局,可能要派上用场了。

李嵩是文华殿大学士,心思比一般官员缜密得多,他肯定会派人去调查我们的背景,看看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编的故事吗?再跟爹说一遍,免得忘了。”

小花点了点头,放下针线,认真地回忆道:“记得!爹是江南陈家村的秀才,三年前家乡遭了大水,房子和田地都被淹了,爷爷奶奶、爹娘都在水灾里没了,只剩下爹爹和我。

我们带着家里仅剩的一点钱逃难,路上遇到了劫匪,钱和行李都被抢走了,爹爹还为了保护我,胳膊被劫匪砍伤了。

后来我们一路乞讨,走到青溪镇,饿晕在阿土哥家门口,被阿土哥救了。

爹爹为了报答阿土哥,就帮他改良了种地的工具,还帮村里解决了灌溉的问题,被青溪镇的县令大人看中,举荐给了周大人,最后做了永安州的劝农使。”

她说得条理清晰,连 “胳膊被砍伤” 这种细节都没遗漏 —— 那是陈则宏特意让她记住的,为的就是让故事更真实。

陈则宏欣慰地点了点头,坐在小花身边,轻声解释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