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从棋子到下棋人(2/2)
“所以我建议,大人可借着修缮水利、安置流民的由头,向朝廷上奏。奏折里先提流民安置的成效 —— 比如已有三百多户流民定居、种下了五百亩麦种、村落里还开了两所私塾,让朝廷知道大人治理有方,永安州在往好的方向走;再顺便提一句‘邻县粮商与本地贪腐势力勾结,私运粮食,已着手清查’,不用写得太详细,点到为止就行。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让朝廷知道咱们在做事,不是‘放任不管’;二是能试探京城那边的反应 —— 若是朝廷让咱们‘彻查’,说明他们暂时没怀疑,也没打算插手;若是让咱们‘停止调查’,或者派‘钦差’来,那背后的问题就更大了,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周大人盯着陈则宏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手指点了点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
“陈先生,你如今考虑的,可比从前周全多了。从前你是帮我出主意的谋士,我让你查什么你查什么,让你提建议你才开口,像个跟着走的‘影子’;现在倒像是能跟我一起布局的人了,连朝廷的反应、对手的心思都能想到,比我这个当了五年刺史的人还心思缜密。”
陈则宏躬身道:“大人抬举。我只是不想再让流民受战乱之苦,也不想永安州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付诸东流。毕竟,流民们刚看到点希望 —— 有的人家种的菜已经发芽了,有的孩子已经能在私塾里认字了,他们不能再颠沛流离了。”
从州府出来,陈则宏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绕去了西市的 “诚信杂货铺”。
西市此刻已经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包子的香气、布料的染料味,还有牲口身上的汗味,透着烟火气。
王掌柜正站在柜台后算账,见陈则宏进来,眼神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放下账本,对着里屋喊了声:
“阿福,把昨天收的那袋绿豆搬出来,晒晒潮气!”—— 这是他们约定的 “有要事” 的暗号。
王掌柜将陈则宏迎到后院的小屋里,屋里摆着一张旧木桌,桌上放着刚沏好的茶,茶叶是最便宜的粗茶,却泡得很浓。
他关上门,压低声音:“陈先生,您要的‘兴盛号’粮运记录都在这。”
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账册,账册边角都磨得发亮,显然是经常翻阅。
“这是我让伙计偷偷抄的,您看 ——”
王掌柜翻开账册,指着上面的记录,
“他们每月初五都会往京城运一批粮,用的是‘漕帮’的船,船名都是‘顺通号’。每次运粮前,刘三旺都会亲自去码头,而且船上都会多带两个‘空箱子’,箱子看着轻,可两个壮汉都抬不动,肯定藏着别的东西,像是书信或者银子。我还听说,‘漕帮’的人对刘三旺特别客气,每次见了都喊‘刘爷’,一般的商户可没这待遇。”
陈则宏翻开账册,指尖在 “漕帮” 二字上停顿 —— 漕帮势力遍布运河两岸,掌管着水路运输,上到官府的漕运船,下到民间的商船,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若是他们真与 “兴盛号” 勾结,不仅追查起来更棘手,还可能堵死咱们追查的水路线索。
毕竟漕帮的人眼线多,只要咱们在码头稍有动作,他们立马就能知道,到时候别说截下书信,恐怕连 “顺通号” 的影子都抓不到。
他指尖轻轻敲击账册上的 “顺通号” 三个字,抬头看向王掌柜:
“王掌柜,您知道‘顺通号’的船老大是谁吗?还有,漕帮在咱们永安州的分舵,舵主是什么来头?”
王掌柜皱着眉想了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像是在回忆:
“‘顺通号’的船老大姓吴,大家都叫他‘吴老鬼’,听说以前是跑私盐的,后来投靠了漕帮,因为胆子大、路子野,才被派来管‘顺通号’。至于漕帮永安州分舵的舵主,姓秦,叫秦山,是漕帮总舵主的拜把子兄弟,在本地势力不小,连州府的一些小吏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陈则宏点点头,将账册合上,仔细收进怀里:
“这么看来,‘兴盛号’能这么顺利地往京城运粮,背后不仅有京城官员撑腰,还有漕帮帮忙打通水路,这盘棋比咱们想的还要大。”
他顿了顿,又道,
“劳烦您再帮个忙,让伙计去码头打听一下,‘顺通号’平时都停在哪个泊位,船上的水手都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人跟‘兴盛号’的人走得近。另外,您跟西市其他商户打个招呼,要是看到‘兴盛号’的人去码头送东西,或者‘顺通号’有什么动静,都悄悄记下来,别声张。”
王掌柜连忙应下:“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只是陈先生,您可得多小心,秦山那人心狠手辣,之前有个商户不小心挡了他的路,第二天铺子就被人放了火,到现在都没查出是谁干的。”
陈则宏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我知道,多谢您提醒。您也注意安全,别让伙计们太冒险,要是觉得危险,先保命,消息晚几天传过来也没关系。”
从杂货铺出来,陈则宏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绕去了码头。
此时的码头正是热闹的时候,装卸货物的工人喊着号子,商船的船老大跟货商讨价还价,还有小贩在码头边叫卖零食,一派繁忙景象。
他沿着码头慢慢走,目光却在各个泊位间扫视,寻找着 “顺通号” 的影子。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码头最里面的泊位看到了一艘大船,船身上刻着 “顺通号” 三个字,船帆收着,几个水手正坐在甲板上抽烟,看起来很悠闲。
陈则宏没有靠近,而是在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坐下,点了杯茶,假装看风景,实则仔细观察着 “顺通号” 的动静。
他注意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人从 “顺通号” 上下来,去码头边的一个小酒馆里待一会儿,然后再回到船上。
陈则宏心里猜测,这人可能是 “顺通号” 的联络人,专门负责传递消息。
他默默记下小酒馆的位置,打算等晚上再过来看看。
天色渐渐暗下来,码头的人也少了许多。
陈则宏起身离开茶摊,往驿馆走去。
路上,他脑子里一直在盘算:“顺通号” 明日就要运粮,船上还藏着书信,必须在他们出发前截下来。
可漕帮势力强大,硬来肯定不行,得想个万全之策。
或许可以让周大人派兵士以 “检查粮食是否合格” 为由,登船查看,趁机找出书信;
又或者,找几个流民里会水的壮丁,夜里悄悄潜上船,把书信偷出来……
回到驿馆时,小花和林小五正在院子里等他。
见他回来,小花连忙跑过来:“爹,您怎么才回来?我和林小哥都做好饭了,菜都快凉了。”
林小五也走上前,手里拿着训练计划:“先生,我把训练计划又改了改,加了些水上训练的内容,要是以后遇到水路的麻烦,咱们也能应对。”
陈则宏接过训练计划,心里一动 —— 林小五的话提醒了他,流民里有不少人是渔民出身,水性极好,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他笑着拍了拍林小五的肩膀:“你考虑得很周到,就按这个计划来。对了,你去通知大牛,让他明天一早把流民里会水的壮丁名单给我,我有用。”
林小五虽然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去。”
吃饭的时候,陈则宏把查到的关于 “兴盛号” 和漕帮的事跟小花、林小五说了一遍。
小花听完,皱着眉头说:“爹,那咱们明天能顺利截下书信吗?漕帮的人会不会很凶啊?”
陈则宏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坚定:“会的,咱们一定能。虽然漕帮势力强大,但咱们有流民兄弟帮忙,还有周大人支持,只要计划周全,肯定能成功。”
夜里,陈则宏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光,脑子里一遍遍完善着截获书信的计划:
让周大人派兵士在码头附近巡逻,吸引 “顺通号” 上的注意力;
同时让会水的壮丁悄悄潜上船,找到藏书信的 “空箱子”,把书信偷出来;
事成之后,再让兵士以 “发现粮里掺了沙子” 为由,扣留 “顺通号”,拖延他们出发的时间,为后续追查争取机会。
他知道,这计划有风险,一旦被漕帮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更清楚,这是查清第三方势力的关键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被动等待,他要主动出击,握住自己和永安州百姓的命运。
第二日一早,陈则宏就带着会水的壮丁名单去了州府。
周大人听完他的计划,虽然有些担心漕帮的报复,却还是点头同意了:
“陈先生,就按你的计划来!我这就派兵士去码头,再给你调二十个精锐,以防万一。”
陈则宏躬身道谢:“多谢大人信任。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永安州的百姓失望。”
从州府出来,陈则宏直接去了码头。
此时的码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顺通号” 上的水手正在忙着装粮,吴老鬼站在船头,指挥着水手们干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陈则宏悄悄躲在不远处的货堆后,观察着 “顺通号” 的动静,等待着最佳时机。
很快,周大人派的兵士就到了码头,开始在附近巡逻。
吴老鬼看到兵士,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强装镇定,继续指挥水手装粮。
陈则宏知道,机会来了。
他对着不远处的壮丁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会水的壮丁立刻悄悄溜到河边,趁着没人注意,一头扎进水里,朝着 “顺通号” 游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则宏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他紧紧盯着 “顺通号”,生怕壮丁们被发现。
就在这时,“顺通号” 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吴老鬼的声音大喊:“有人偷东西!快把他抓起来!”
陈则宏心里一紧,刚想让兵士上去帮忙,就看到一个壮丁从水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小盒子,朝着岸边游来。
吴老鬼看到盒子,脸色大变,亲自带着水手跳下船,朝着壮丁追去。
陈则宏立刻大喊:“兵士们,快拦住他们!保护百姓!”
兵士们听到喊声,立刻冲了上去,拦住了吴老鬼和他的水手。
吴老鬼见状,想要反抗,却被兵士们制服。
陈则宏快步走到壮丁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几封书信。
他拿起书信,心里一阵激动 —— 终于查到关键线索了!
他抬头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永安州安稳的未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从棋子变成了下棋人,他要继续布局,彻底查清第三方势力,还永安州一个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