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广州盛夏的相遇（1/2）

广州七月的热浪裹着潮湿的水汽，刚走出新白云机场抵达大厅的自动门，黎景辉就被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与热闹景象包裹——门外的广场上，几支戴着统一红色旅游帽的队伍正举着“机场一日游”的小旗子集合，带队的导游拿着扩音器叮嘱注意事项，队伍里几位挎着布包的广州市民正互相分享着刚买的白玉兰布包提手上一位挑着竹筐的阿伯正站在树荫下吆喝，竹筐里铺着油纸，装着裹着芝麻的飞机榄，油亮的榄果透着新鲜，他手里还摇着个小铜铃，“飞机榄，甜脆飞机榄哦”的粤语吆喝伴着铃音清脆响起；不远处的机场餐饮区窗口，“广州酒家”分店的蒸笼掀开时，白雾裹着虾饺的鲜甜与烧卖的酱香飘来，混着市民们“新机场真大啊”“比老机场气派多了闲聊伯的叫卖声，连空气里都浸着市井的暖意与新鲜劲儿。机场广播里用粤语和普通话交替播报着航班信息，“各位旅客，前往上海的cz3501航班即将开始登机”的乡音入耳，跨洋飞行的疲惫便散了大半。手机震动，妈妈发来的微信附带一张保温桶照片，瓷桶上印着的“广州酒家”字样格外亲切，配文：“玉米排骨汤炖了两个钟，加了祛湿的茯苓和茨实，你爸早上去清平市场买了新鲜桂味荔枝，剥好冰在冰箱里，等你回家吃。”出租车驶上机场高速，窗外的榕树快速后退，驶近珠江大桥时，他望着江面粼粼的波光，江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水腥味与岸边榕树的清香。手腕上杰西卡送的银链轻轻晃动，链尾“挚友”的吊牌贴着皮肤，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唐人街离别时她泛红的眼角，想起那句“顶峰相见”的约定，嘴角不自觉扬起浅弧——此刻的珠江与洛杉矶的海岸线，似乎因这约定有了隐秘的联结。

回家休整的第三日，广州市体育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来电显示是“陈主任”。“黎先生，我们筹备了‘华夏体育希望之星’青少年推广活动，特意想请您当特邀嘉宾，去市青少年游泳训练营看看！”陈主任的声音里满是恳切，还带着几分兴奋，“您的经历太励志了——没进过体校体系，靠社区球场的水泥地练出本事，最后闯进nba，这对咱们本地的孩子，尤其是那些没走专业体校路子的苗子，太有激励作用了！孩子们听说您要去，昨天训练都格外卖力，有个小姑娘还跟教练说‘要跟黎哥哥学坚持’。”黎景辉看了眼桌上妈妈刚切好的桂味荔枝，果肉晶莹剔透，甜香萦绕鼻尖，瞬间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日子——每天放学后抱着磨掉皮的篮球泡在社区球场，路灯亮了才肯回家，手掌磨出的厚茧破了又长，膝盖磕出的淤青叠着淤青，全靠业余教练李叔每天带着矿泉水和创可贴来指导，教他运球节奏和传球技巧，才一步步从街球赛场走进职业队试训名单。挂了电话，他翻出队医给的肩伤康复计划表，在“轻度活动+心理调节”一栏打了个勾，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印着“广州”字样的浅灰色运动外套——这是当年离开家乡时，社区球友们合送的礼物，领口虽有些变形，却一直珍藏着。比起独自在训练馆练力量，和这些眼里有光的孩子聊聊，或许是更治愈的休赛期打开方式。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黎景辉提前十分钟抵达市体育中心游泳场馆。刚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蒸腾的水汽便裹着 chlorine（氯）的淡味扑面而来，像一层薄纱裹住玻璃幕墙，阳光穿透水汽洒在泳池里，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落在池边的蓝色防滑垫上，晃得人眼睛发花。场馆内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正进行200米自由泳折返训练，手臂划水时带起的水花劈啪作响，打湿了池岸的防滑垫，连墙壁上“更快、更高、更强”的标语都沾着细小的水珠。站在池边的王教练穿着藏蓝色运动服，手里攥着橙色计时器，嗓音洪亮得盖过水声：“最后五十米！手臂打直！换气时侧脸贴水，别抬头顶浪！小宇你腿别沉！膝盖再绷直点！”黎景辉站在入口处静静观察，没贸然上前打扰，手里攥着提前准备的签名篮球——球面上用紫色马克笔写了“华夏体育希望之星”的字样，是他昨晚特意加的，还细心地用透明胶带封了边，怕被水汽弄花。他的目光扫过泳池，从一个个奋力划水的身影上掠过，忽然被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牢牢吸住：那孩子的划水幅度不算最大，却格外高效，手臂入水时几乎没有水花，转身蹬壁的瞬间像条灵活的鱼，身体与水面的夹角精准得惊人，每一次推进都带着远超同龄人的节奏感。

那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蓝色泳帽边缘沾着细密的水珠，发梢滴下的水在池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场馆的灯光。她的身高比同组孩子矮了小半头，站在人群里像株刚冒芽的小苗，可划水时却格外用力，手臂每一次伸展都绷得笔直，肘关节的角度精准得像量过一样，换气时侧脸贴在水面，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当其他孩子训练结束，吵吵嚷嚷围过来要签名时，她却默默爬上岸，踩着蓝色拖鞋走到角落的储物柜旁，从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拿出毛巾擦身。她擦得很仔细，先擦头发再擦四肢，动作轻缓却利落，把湿透的泳帽轻轻展开，叠得方方正正，放进印着“广州青少年游泳队”字样的运动袋里——袋子边角磨得起了毛，显然用了很久，侧面还绣着个小小的泳圈图案，针脚歪歪扭扭，应该是自己绣的。她收拾完后没有凑过来，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池边的台阶上，盯着泳池里的水纹发呆，脚尖偶尔轻轻点一下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磨得起毛的蓝色护腕。

“黎先生，您眼光真准！这孩子是我们队的‘小倔驴’！”游泳队王教练快步走来，手里还拿着训练记录表，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声音里满是赞许。刘湘君闻声抬头，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怯意，像受惊的小鹿，下意识攥紧了毛巾边角——毛巾上印着的卡通海豚图案已经褪色，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异味。她抿了抿嘴唇，嘴里轻声喊了句“黎哥哥好”，地道的西关口音裹着点羞涩，尾音轻轻上扬，让黎景辉瞬间想起小时候住在西关时的邻居家妹妹，倍感亲切。“这孩子才九岁，土生土长的广州娃，体育世家出身。”王教练笑着补充，翻开手里的记录表，指着上面的红色数字，“她爸妈都是八一篮球队的老队员，当年她爸是队里的主力后卫，三分投得准；她妈是中锋，篮板抢得狠，后来转业留在这里的体校教篮球。本来想让她子承父业，结果这孩子第一次跟着爸妈来场馆，就盯着泳池挪不动脚了，哭着闹着报了名，拦都拦不住。”王教练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又骄傲的笑意，“别看她年纪小，水感是我带过的孩子里最好的，划水效率比不少十二三岁的队员都高，就是身子骨没长开，比同龄人矮了三四厘米。”

黎景辉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的蓝色护腕，内侧磨得有些起毛，边缘还缝了两针，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自己缝的，舍不得换。“这孩子韧劲足得很，每次训练都提前四十分钟到，先绕着场馆跑三圈热身，再做二十分钟拉伸，压腿的时候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肯少压一秒。”王教练的语气忽然沉了沉，侧身挡住女孩的视线，压低声音说，“上个月省队来选材，负责游泳项目的张教练看了她的训练，当着不少队员的面说‘这孩子骨架太小，爆发力不足，不适合长距离游泳，顶多练个短距离玩玩，想进省队难’。”王教练往泳池方向瞥了一眼，确认女孩没注意这边，继续说道：“这孩子当时在更衣室门口听见了，没哭也没闹，就是从那天起，训练量翻了一倍，每天晚上都要加练一组400米耐力游，我劝她别太累，她就说‘我再练练就追上了’。”他叹了口气，“现在话比以前少了好多，以前训练完还会跟队友开玩笑，分享妈妈带的莲子羹，现在就一个人躲在角落复盘动作，连午饭都吃得匆匆忙忙，扒两口就去看技术录像。”黎景辉顺着教练的目光看去，只见刘湘君正盯着泳池里的水纹发呆，脚尖偶尔轻轻点一下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护腕，小小的身影在喧闹的场馆里显得有些孤单，却又透着股不肯认输的劲儿——那模样，像极了当年在社区球场被体校教练说“黄种人练不出爆发力，别浪费时间”时的自己。

“我小时候也总被人说不行，比你这厉害多了。”黎景辉走上前，刻意蹲下身与女孩平视，声音放得温和，像怕惊扰了她。刘湘君猛地抬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显然没料到这位nba球星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攥着毛巾的手不自觉松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膝盖上的水渍。“我没进过体校，小时候就在社区的水泥地练球，”黎景辉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语气带着点自嘲的笑意，“第一次去参加市青少年篮球选拔赛，负责选材的教练看了我五分钟，就跟我爸说‘这孩子个子不算高，爆发力也一般，打后卫速度不够，打前锋身体太弱，别浪费时间了’。我爸当时气得要跟他吵架，我拉着他说‘我会证明给他们看’。”他拿起旁边的篮球，指尖轻轻转动，球面上的字迹在灯光下闪着光：“后来我去美国试训，刚到湖人的时候，坐了整整半个赛季的冷板凳，每场比赛只能在垃圾时间上场三分钟。有媒体写文章说‘黎景辉是湖人最失败的签约，黄种人根本打不了nba高强度对抗’，标题都加粗了，看得我爸妈直掉眼泪。”黎景辉顿了顿，想起当年在洛杉矶深夜训练馆的日子，继续说道：“第一次打季后赛，我肩伤复发，躺在更衣室里疼得直冒冷汗，队里的助理教练私下跟我说‘你这身体条件，最多再打两年就该退役了’。可我偏不信邪，每天早上六点就去训练馆练核心力量，晚上队友都走了，我还在加练投篮，对着录像复盘每个传球动作，硬生生把那些说我不行的声音，都用成绩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