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医·门障（2/2）
巨大的震撼甚至暂时压过了伤口的奇痒和疼痛！沈砺看着跛脚郎中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回墙角竹椅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敬畏、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跛脚郎中在竹椅上坐下，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几只烦人的苍蝇。他那只枯瘦的手，依旧在乌木拐杖上轻轻摩挲着。
“他们……他们真的走了？”沈砺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跛脚郎中眼皮都没抬，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暂时。幽冥殿的狗鼻子，没那么容易甩掉。他们忌惮的是老头子我手里的针，不是你这个小崽子。”
沈砺的心猛地一沉。暂时？意思是危机并未解除？
“那……那他们还会回来？”沈砺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虑。他不能连累这位刚刚救了他和妹妹性命的古怪老人！
“哼。”跛脚郎中发出一声冷哼，“明的不敢，暗的未必。幽冥殿行事，向来不择手段。他们现在不敢硬闯，不代表不会在附近蹲守，或者……去找能对付老头子我的人来。”
沈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更深的绝望涌了上来。连鬼医薛九指这样的人物，都说幽冥殿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和青儿，岂不是真的在劫难逃？
“薛……薛老前辈……”沈砺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带着深深的恳求，“晚辈兄妹二人，身负血海深仇，被幽冥殿追杀至此，已是走投无路。承蒙前辈出手相救，此恩此德，沈砺没齿难忘！但……但幽冥殿势大，晚辈不敢连累前辈清修！待晚辈稍能动弹，立刻带妹妹离开，绝不……”
“闭嘴！”跛脚郎中猛地睁开独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向沈砺，打断了他的话，“走？就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带着个高热不退的丫头片子，走出这扇门，不用一炷香就得被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还谈什么报仇？给仇人省心吗？”
他语气冰冷刻薄，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沈砺不切实际的念头。是啊，他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如何带着青儿逃命？
“留在这里，至少暂时安全。”跛脚郎中重新闭上眼睛，声音恢复了那种枯叶般的沙哑，“幽冥殿的人暂时不敢进来。你的伤，那丫头的病，都需要时间。至于以后……”
他顿了顿，摩挲拐杖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淡淡道：“……等你能爬起来了再说。”
沈砺哑口无言。老人的话虽然难听，却是赤裸裸的现实。他只能将满心的焦虑和仇恨暂时压下，闭上眼睛，努力对抗着肋下那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奇痒，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感。鬼医薛九指……这个名号如同沉重的枷锁，也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门外的杀机。
时间在压抑和煎熬中缓缓流逝。
沈砺在奇痒和虚弱中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每次醒来，都看到跛脚郎中要么在闭目养神，要么在角落默默捣弄着那些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草药，或者给沈青喂一些气味同样难闻的药汤。沈青的呼吸似乎一直还算平稳，但小脸依旧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跛脚郎中站起身，走到床边。他看了看沈砺肋下敷着的漆黑药膏，边缘已经干涸凝固，颜色也更深了些。他拿出那个黑色陶罐，又用木片剜起一大坨新的、粘稠如墨的“九死还魂散”。
“六个时辰到了。换药。”他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砺的心却猛地一抽！昨夜敷药时那如同地狱油锅般的剧痛瞬间浮现在脑海！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跛脚郎中瞥了他一眼，独眼中没有任何怜悯：“怕了？怕也忍着！这药霸道，敷一次只能拔一层毒，清一层腐肉。你这伤口烂得太深，至少还得再敷两次，才能勉强保住你这半条命！”
说完，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毫不客气地揭开了沈砺伤口上那层已经凝固发硬的旧药膏！
“嘶——！”一股混合着脓血和药膏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虽然依旧红肿，但边缘的灰黑色明显褪去了一些，深可见骨的创面也似乎干净了些许，露出了粉红色的新生肉芽。然而，这个过程本身带来的撕裂感依旧让沈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那坨新的、冰凉粘稠的漆黑药膏，被重重地按在了伤口上！
“呃啊——！！！”
熟悉的、如同岩浆浇灌、万针攒刺般的剧痛再次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沈砺的全身！他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惨嚎！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比起第一次敷药，这一次他意识更加清醒，对痛苦的感知也更加清晰！那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灼烧殆尽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草席，几乎要将其抓破！
跛脚郎中依旧面无表情，枯瘦的手稳稳按住沈砺剧烈颤抖的身体。他看着药膏迅速渗透，新的脓血混合着黄黑色的组织液再次被逼出，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
剧痛如同潮汐，一波强过一波。沈砺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烈火上反复炙烤的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焦糊的味道。他死死瞪着屋顶漏雨的破洞，瞳孔因为剧痛而扩散，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的痛苦彻底吞噬时，昨夜老驿卒扑向刀锋、血溅当场的身影，爹娘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疯狂闪现！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冷的燃料，瞬间注入了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啊——！！！”沈砺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带着无尽恨意的嘶吼！他不再压抑痛苦，反而将这非人的痛楚当成了淬炼意志的熔炉！他紧咬牙关，任由汗水、泪水、血水混合着流下！身体虽然依旧在剧痛中痉挛颤抖，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不肯屈服的火焰！仿佛在向这无边的痛苦、向门外的仇人、向这不公的命运发出无声的咆哮！
跛脚郎中那只独眼中，再次掠过一丝异色。他看着沈砺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恨意和不屈，按在他身上的手，力道似乎又松了一分。
这一次的剧痛持续时间似乎比昨夜短了一些。当那灼烧灵魂的痛楚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再次化为深入骨髓的奇痒时，沈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瘫软在草席上，只剩下微弱的喘息。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锐利，更加冰冷。
跛脚郎中处理完伤口，给他灌了半碗混合着灰白粉末的冷水，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回到墙角闭目养神。
茅屋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沈砺沉重的喘息声和屋顶漏雨的滴答声。
沈砺躺在冰冷的草席上，感受着伤口处那熟悉的、万蚁噬心般的奇痒再次袭来。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想逃避，反而在剧痛之后，对这奇痒有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忍耐力。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思考上。
鬼医薛九指……这个名号代表着巨大的威慑，但也意味着巨大的麻烦。幽冥殿的人暂时退却了，但绝不会放弃。他们可能会找更厉害的人物来对付薛九指，或者……用更阴毒的手段。自己和青儿留在这里，终究是祸患。
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尽快离开！不能再连累这位救命恩人！
可是……自己这身伤……青儿的病……还有门外可能存在的眼睛……该如何是好？
沈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墙角闭目养神的老者，落在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却暗藏杀机的乌木拐杖上。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第七章 鬼医·门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