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的哭诉(1/2)
给小刘安排了早晚倒垃圾的工作后,店铺的日常运营似乎又回到了固有的轨道上。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根名为“小刘”的刺,扎在我对“不公”格外敏感的神经末梢上,隐隐作痛,也让我对“好味麻辣烫”这个名字,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探究欲。
第二天,我特意调整了巡店路线。在午市前备货最繁忙的时段,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办公室核对数据,而是挽起袖子,亲自参与到后厨的流水线中。我接过小王递来的需要清洗的第二筐蔬菜,自然地走到了小刘旁边的清洗池。
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冰凉的自来水冲过翠绿的油麦菜和带着泥土的土豆。小刘在我旁边,正埋头用力搓洗着一捆生菜,动作依旧带着新人的笨拙,但那份专注和不敢懈怠的劲儿,是装不出来的。
“这生菜根部的泥得多洗两遍,不然影响汤味。”我一边麻利地处理着手里的土豆,削皮,放入清水盆,一边像是随意地提起话头。
“哎,好,好的,张店长。”小刘连忙应声,更加卖力地搓洗着生菜根。
沉默了片刻,只有水流声和蔬菜摩擦的沙沙声。我状似无意地继续问道:“看你干活挺实在的,不像完全没经验的。之前在‘好味’那边,他们也要求这么细致吗?”
“好味”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小刘的肩膀猛地一僵,手里的生菜差点滑脱。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搓洗的动作变得慌乱而用力,指节绷得发白。
“……没,没有。”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涩而微弱,“就……就是随便洗洗……”
“哦?那看来咱们这儿要求是高点儿。”我没有追问,只是平淡地陈述,“不过要求高有要求高的好处,东西干净,客人吃着放心,回头客才多。像咱们店,虽然累点,但规矩清楚,该给的工资奖金,一分不会少。”
我这话,一半是陈述事实,另一半,是说给他听的。我在用“规矩”和“保障”,对比他可能经历过的那种“随便”和“不确定”。
小刘没有接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水池里。
这时,李姐的大嗓门在后厨炸响:“新来的!生菜洗完了没有?磨磨蹭蹭的,前边等着用呢!还有你,张店长,这点活儿哪用得着您动手,小王!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来接手!”
她的话打断了这短暂的、试探性的交流。我放下手里最后一个土豆,对匆匆跑来的小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清洗区。眼角的余光里,小刘像是得到了特赦,飞快地将洗好的生菜捞起来,沥水,装筐,全程不敢再看我一眼。
他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好味麻辣烫”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松提及的地方。
午市的高峰依旧兵荒马乱。小刘在李姐接连不断的指令下疲于奔命,有两次因为太过匆忙,差点在湿滑的地面上滑倒。我看到李姐在他第n次补充调料回来后,因为摆放不够整齐,又压低声音训斥了他几句。小刘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却一滴眼泪也没掉,默默地重新整理好。
这种逆来顺受,看得我心里有些发堵。
下午的培训,我照例旁听。今天讲的是“菜品知识及简单推销技巧”,由小王主讲。年轻人表现欲强,讲得眉飞色舞,甚至有些夸张。小张听得认真,不时记录。李姐则半眯着眼,一副“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不屑表情。
小刘依旧坐在角落,努力记录着。当小王讲到如何根据顾客类型推荐不同套餐时,我注意到小刘的笔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小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羡慕?或者说,是一种对“正常”工作环境和学习机会的渴望?
培训间隙,我借口检查后厨储物间的整理情况,走了进去。这个时间点,这里通常没人。我在里面转了一圈,确认无人后,目光落在墙角那部略显老旧的内部电话上。这是连接前后堂,主要用于订餐和内部沟通的。
我沉吟了片刻,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我之前通过区域内部通讯录记下的、属于“好味麻辣烫”那个街区的市场监督管理所的电话。我压低了嗓音,用一种带着点市井气息、略显焦急的语气说道:
“喂?是市场监督管理所吗?我要反映个情况啊!就xx路那家‘好味麻辣烫’,我前几天在那儿吃坏了肚子!他们那后厨,脏得没法看!我还听说,他们经常用些不新鲜的肉,以次充好!你们可得去查查啊!这可不是小事!”
我没提供具体姓名和联系方式,只是以一个“愤慨的消费者”身份,投下了一颗石子。真假掺半的举报,足够让那边忙活一阵,也能给“好味”那对夫妻添点堵。更重要的是,这或许能打乱他们的节奏,为我后续可能的接触创造机会。
挂了电话,我面色平静地走出储物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巡查。
晚市在疲惫中结束。打烊的流程依旧:收银盘点的“咔哒”声,清洗厨具的“哗啦”声,拖把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小刘负责最后的垃圾清运和地面清洁。他推着那个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黑色大号垃圾桶,有些吃力地往后门走去。
我坐在办公室里,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他来回两趟,才把所有的垃圾袋都运出去。外面传来垃圾桶轮子碾过路面的咕噜声,渐渐远去。
店里渐渐安静下来。小王和小张已经下班走了。李姐也嘟囔着“累死了”,换了衣服离开。只剩下我和还在做最后收尾的小刘。
我整理着今天的营业数据,耳朵却留意着后门的动静。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后门被推开,又关上。小刘应该是倒完垃圾回来了。
接着,传来放好清洁工具的声音,然后是……水龙头被拧开,哗哗的水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不是简单的洗手。
我放下手中的笔,悄无声息地走到后厨通往用餐区的门口。
昏黄的节能灯下,小刘背对着我,蹲在巨大的清洗池前。他面前堆着小山似的、今晚最后一批需要清洗的碗碟和煮烫漏勺。他没有像白天那样站着快速冲洗,而是蹲着,整个上半身几乎伏在池沿,手里拿着一块钢丝球,正用力地、反复地刷洗着一个粘着干涸油污和调料残渣的不锈钢漏勺。
水哗哗地流着,冲刷着泡沫和污渍。但他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清洗,不如说是在发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混在哗哗的水声里,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这空旷寂静的后厨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绝望。
我没有立刻出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瘦小、无助的背影。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仿佛要把这些天,甚至更久以来积压的所有痛苦,都借着这冰冷的水流和刺耳的摩擦声,一并倾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水声依旧,但那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极力克制的抽噎。他抬起手臂,用湿漉漉、沾满泡沫的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我知道,时机到了。
我故意加重了脚步,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小刘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未擦净的泪水和洗洁精泡沫,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他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腿一麻,又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张……张店长!我……我马上就洗完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
我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堆还没清洗的碗碟上,语气平静如常:“不着急,慢慢洗,洗干净就行。”
我走到汤桶边,摸了摸外壁,还有余温。我拿起一个干净的碗,舀了半碗温热的、什么调料都没加的骨汤,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先喝口汤,暖暖胃。蹲久了猛地站起来,容易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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