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史笔如铁 心镜无尘(1/2)

百家书院内那场因熙宁旧事而起的风波,在谢珩的介入与苏轼、欧阳修的劝和下,总算是暂时平息了下去。然而,谢珩心知,理念之争,尤其是牵涉到国策民生、且已被历史验证了后果的争论,绝非三言两语能够真正化解。那不过是压抑的火山,不知何时便会再度喷发。他心中萦绕着这份忧虑,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竟又来到了那片安置着司马迁居所的僻静河湾。

此处远离忘川市集的喧嚣,亦与金戈馆的操练呼喝相隔甚远。唯闻忘川河水永恒的流淌声,以及岸边几株墨竹在微风中发出的沙沙轻响。司马迁的居所十分简朴,与曹雪芹那带着几分雅致伤感的“悼红轩”不同,他的院落更近乎苦修之士的茅庐,只在门楣上悬着一块未加雕饰的木匾,以古篆刻着“史笔斋”三字,笔力沉雄,透着一股不屈的骨气。

院门虚掩着,谢珩轻叩门扉,里面传来司马迁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的声音:“请进。”

推门而入,只见司马迁正坐在院中一株老梅树下的石桌旁,桌上摊开着几卷空白的灵帛(忘川特产的书写材料),他手中握着的,依旧是那柄形影不离的书刀,似乎在构思着什么。见是谢珩到来,他放下书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起身道:“使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他并未多问谢珩来意,而是转身走进屋内,片刻后端出一盏热气袅袅的清茶,放在谢珩面前的石桌上。“此乃忘川所产的‘静心茶’,据后世之法冲泡,倒是简便,不似我那时,需捣末煮羹,佐以葱姜盐桂,风味迥异。”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谈论着这跨越千年的饮食变迁。

谢珩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汤清洌,微有回甘,确实有宁神之效。然而,他眉宇间那缕挥之不去的烦忧,却并未因这茶香而消散。

司马迁虽目视书卷,心神却极为敏锐,他放下自己那盏茶,抬眸看向谢珩,那双经历过最深重苦难却依旧清澈坚定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使君眉宇不展,可是有何烦忧?若有用得着迁之处,但讲无妨。”

谢珩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隐瞒,将方才在百家书院,司马光与王安石因熙宁变法之事再度激烈争执,以及自己调解后心中依旧存在的无力感,娓娓道来。他描述了王安石的执拗激动,司马光那平静话语下隐藏的尖锐批判,以及那最终让王安石哑口无言的、关于宋江方腊起义的历史事实。

“……二位先生,皆乃心怀天下之大贤,然其理念之争,绵延数百载,即便身入忘川,亦难释怀。谢某虽为忘川使君,维系此地安宁乃分内之责,然于此等根植于历史、关乎治国根本之道之争,却深感难以真正调和,故而烦忧。”谢珩坦言道,目光中带着一丝寻求解惑的意味。

司马迁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粗糙的表面上划过,仿佛在刻写无形的文字。听完谢珩的叙述,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使君是烦恼,无法寻得一个两全之法,化解涑水先生与介甫先生之间那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

“正是。”谢珩颔首,“非是强求二人观点一致,但求能在此地,寻得一种……至少是和平共处、不再因前尘旧事而徒增烦恼的方式。”

司马迁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端起他那盏茶,目光投向院外那奔流不息的忘川河水,眼神悠远,仿佛透过那朦胧的水汽,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看到了那座森严的汉家宫阙。

谢珩看着他沉静而饱经风霜的侧脸,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眼前这位史家所承受过的、远比政见不合更为残酷的遭遇。他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道:“太史公,请恕谢某冒昧。提及前尘旧事,谢某……曾闻公之往事。公因替李陵将军陈情,而触怒武帝,遭受……宫刑之祸。然,后世史载,李陵最终……确然降了匈奴,并未如公当初所谏,力战殉国。谢某斗胆一问,知晓此结局后,公……可曾后悔当年在朝堂之上,为他仗义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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