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龙庭心结 沧溟旧谊(1/2)
谢珩于桃源居内处理着忘川日常文牍,窗外竹影摇曳,室内灵光静谧。忽而,一阵沉稳而略带凝滞的脚步声自院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抬眼望去,只见明成祖朱棣正立于院门处,一身常服,并未穿着彰显帝王身份的龙袍衮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沉思,那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
“永乐陛下?”谢珩放下手中玉笔,起身相迎,“陛下驾临,不知有何见教?”他引朱棣入内就坐。
朱棣并未立刻开口,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摩挲着,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他轻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抬头看向谢珩,声音低沉:
“谢使君,朕……方才去见了父皇。”他顿了顿,语气复杂,“父皇他……对朕‘奉天靖难’之事,终究是心存芥蒂。”
谢珩并未感到意外,只是静静聆听。朱元璋与朱棣父子之间的这段公案,乃是明朝历史上一道深刻的烙印。
朱棣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继续道:“父皇问朕,‘老四,咱打下的江山,传位给允炆那孩子,是遵循嫡长祖制,以求江山稳固。你以藩王之身,起兵夺了侄儿的皇位,纵然你有千般理由,可曾想过后世史笔如铁?可曾想过天下人如何看待我朱家?’”
他复述着朱元璋的话语,那洪亮而带着质问的语气仿佛仍在耳畔。“父皇说,他一生最重法统,最恨权臣武将欺凌幼主。可朕……朕当初若不起兵,只怕早已是朱允炆刀下之鬼!齐泰、黄子澄等人步步紧逼,削藩之举毫不留情,朕岂能坐以待毙?”朱棣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压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朕对父皇言道,‘父皇,允炆年幼,被奸臣蒙蔽,若任由其胡为,恐动摇国本,您辛苦打下的基业或将毁于一旦。儿臣起兵,实为保全社稷,清除君侧,并非为一己之私。且儿臣继位以来,五征漠北,安定边疆,编纂大典,沟通四海,使我大明国威远播,未尝有一日敢忘父皇创业之艰,守成之难!’”
他看向谢珩,眼中带着一丝寻求理解的光芒:“然而,父皇闻言,只是沉默良久,最后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你既已坐了那个位置,也确实做出了些功业……只是,这“篡”字,终究是烙下了。’”
朱棣的声音低沉下去:“朕知道,在父皇心中,朕始终不是那个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这‘得位不正’的评语,恐怕要伴随朕千秋万世了。”这位一生雄才大略、从不轻易示弱的永乐大帝,此刻在提及父亲的态度时,竟流露出罕见的脆弱与无奈。
谢珩看着眼前这位功业彪炳却又心结难解的帝王,心中亦是感慨。他温言劝慰道:“陛下不必过于忧怀。太祖皇帝乃开国之君,自有其坚持的法统与理念。然时移世易,陛下当年所处之境况,确有其不得已之处。且陛下登基之后,励精图治,文治武功,皆有建树,开拓之局,更胜前朝。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在这忘川之地,前尘已了,陛下与太祖既已重逢,来日方长,或可慢慢化解此中芥蒂。”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试图转移朱棣的注意力,道:“况且,陛下于此地,也并非没有故旧知己。前些时日,三宝太监郑和大人,也已抵达忘川。”
“马和?!”朱棣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的阴郁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惊喜与激动所取代,他几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马和他也在此地?快!谢使君,快带朕去见他!”(郑和曾经是朱棣的家仆,所以在面对朱棣的时候还以奴婢自称,他原名马和,后被赐姓郑,因此我们的史书将他称之为郑和)
看到朱棣如此反应,谢珩心中微安,点头道:“陛下请随我来。”
谢珩引着朱棣,穿过忘川清幽的小径,来到郑和居住的一处靠近水边、带有小型码头的院落。途中,谢珩已将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的艰辛历程,以及他归来后不久便溘然长逝的情形,简要告知了朱棣。朱棣听罢,神色黯然,沉默了片刻,才喃喃道:“是朕……是朕催逼太甚,让他年迈之躯,仍要远涉重洋……”
及至院外,尚未入门,便见郑和正站在那小码头上,眺望着忘川河水,身影依旧挺拔,却难掩一丝落寞。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当他的目光与朱棣相遇的刹那,郑和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一串用来计算航线的灵珠“啪嗒”一声掉落在木板上。他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下一刻,他疾步上前,在距离朱棣数步之遥处,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伏于地,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变形:
“陛……陛下!奴婢郑和……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将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耸动。
朱棣亦是眼眶发热,他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用力将郑和扶起,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沙哑:“马和!快起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他仔细端详着郑和的面容,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好!好!你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清瘦了些。”
郑和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他看着朱棣,眼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陛下!奴婢……奴婢有负圣恩!第七次远航,未能竟全功,探索西洋极远之地的夙愿,终究……终究是耽搁在了奴婢手中!奴婢愧对陛下的信任与重托!”他一直将未能完成朱棣赋予的探索使命,视为毕生最大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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