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风雨前的一根草(2/2)
这点“喜悦”,不过是暴秦这台庞大绞肉机运转间隙,滴落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油脂。
暖不了人心,更救不了命。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即将被投入绞肉的羔羊,在最后一刻,显得格外的……可怜。
秋收的金黄尚未在晒场上褪尽,那点用血汗和微薄互助换来的,如履薄冰的喜悦,便被一道比寒冬朔风更凛冽的命令彻底撕碎。
里正那面催命符般的破锣,再一次在闾左死寂的清晨炸响。
这一次,敲锣的更丁王五,脸上没有半分寿诞强征时的装腔作势,只有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狞笑。
“闾左丁壮听令——!”里正那尖利拖长的官腔,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每一个草棚。
“上命!征发戍卒,赴渔阳屯戍!以御北胡!凡闾左男丁,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身无残疾者,即刻征发!三日内,至大泽乡驿集合!听候调遣!”
“哗啦——”
“哐当——!”
绝望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是妇人失手打翻了盛着最后一点粟米的破陶盆,是汉子手中磨得发亮的镰刀无力地掉落在泥地上。
渔阳!北胡!戍边!
这几个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闾左人的心口上。
谁不知道,戍边,十去九不还!
那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是比修驰道,筑宫室更恐怖的绝地!
胡人的弯刀,酷寒的天气,缺衣少食的折磨……无数征夫的白骨,早已铺满了通往渔阳的路!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上次郡守寿诞更彻底,绝望的哀嚎。
“老天爷啊!刚收完粟,就要把人往死路上送啊!”
“渔阳……俺爹就是去了渔阳……再也没回来啊……”
“三日内到大泽乡?俺家男人还在病着啊!里正大人开恩啊!”
“俺家就剩这一个劳力了,走了,婆娘娃儿怎么活啊……”
哭喊声、哀求声,孩童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发出的呜咽声,瞬间淹没了闾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秋收那点虚幻的金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征召令彻底碾碎成齑粉,露出冰冷绝望的底色。
赵戈站在自家草棚门口,背上的伤疤在秋日的凉风中隐隐作痛,心却异常地平静。
他听着那震天的哭嚎,看着一张张瞬间灰败下去的脸,那种冷酷的“果然如此”的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历史,如同滚滚向前的车轮,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碾过所有微弱的挣扎,精准地停在了这个节点——大泽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