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河同绣,岁月静好(1/2)

靖安四十三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温存。没有凛冽的寒风,只有细碎的雪花,如同天公撒下的玉屑,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京城的飞檐翘角、青石街道,也温柔地积在靖安王府后院那几株老梅的虬枝上,为那即将绽放的寒蕊披上素裳。

苏清辞的生命烛火,在经历了最后一次明亮而专注的跃动后,如同这冬日里燃烧得最久的炭盆,火光渐弱,余温犹存。她不再每日起身去院中漫步,更多的时候,是倚在暖阁的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锦褥,身上盖着轻暖的丝绵被,膝上放着一本翻旧了的《绣典》或是一卷闲适的山水诗画。萧惊寒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或是为她诵读一段诗文,或是沉默地握着她的手,感受那掌心日渐微凉却依旧沉静的体温。

孩子们都回来了。

萧念辞暂缓了手中所有的事务,带着妻儿常住王府。已成半大少年的萧景明和活泼依旧的萧月瑶,每日晨昏定省,小心翼翼地陪伴在祖母榻前,用稚嫩却懂事的话语,讲述着外面的新鲜事,或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习字、画画。他们身上,延续着这个家族的血脉与荣光,也延续着那份对美与技艺的敏感。

云裳、林秀珠、秋韵等弟子,也轮流前来探望。她们不再谈论繁冗的绣院事务或联盟难题,只是轻声细语地回忆着过去的趣事,或是将最新颖、最得意的绣样小件带来,轻轻放在苏清辞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些绣样,或写意空灵,或华彩绚丽,或雄浑磅礴,无不显示着大靖绣艺在新一代手中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苏清辞听着,看着,眼中便漾开欣慰的笑意,偶尔伸出枯瘦却稳定的手指,轻轻抚摸一下那精致的纹路,点点头,并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帝萧景澜与皇后亦数次亲临王府探视,摒退仪仗,只如寻常晚辈般嘘寒问暖。萧景澜望着病榻上沉静安详的皇婶,这位引领了一个时代文化风潮、间接巩固了王朝根基的传奇女子,心中充满感佩与不舍,却也只是温言劝慰,赏赐下无数珍稀药材与用物。

日子便在这宁静而温暖的氛围中,如檐下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悄然而逝。

腊月二十三,小年。王府上下依俗祭灶,虽因苏清辞的病体而简化了仪式,但依旧充满了温馨的年节气息。傍晚时分,雪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弯清冷的下弦月,与还未完全暗去的天光交织,为银装素裹的庭院镀上一层淡淡的、如梦似幻的蓝白色辉光。

苏清辞的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她示意想看看窗外的雪景。萧惊寒小心地将她连同锦褥一起抱起,走到暖阁宽敞的窗前,让她能倚靠在自己怀中,望着窗外。

庭院中,积雪未扫,一片纯净无瑕。月光与残留的天光映在雪上,反射出柔和的微光。那几株披雪的老梅,枝干黝黑如铁,衬着白雪,勾勒出遒劲而寂寥的线条,但仔细看去,枝头已然鼓起密密麻麻的深红蓓蕾,饱含着即将冲破严寒的蓬勃生机。廊檐下,那些常年悬挂的各色丝线,此刻也覆上了一层薄雪,彩色的线身若隐若现,如同冰封的彩虹,静默地等待着春暖花开时的再次流淌。

更远处,王府的屋宇、京城的轮廓,都在雪月清辉下显得静谧而安详。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与清冷的雪光月色交融在一起,构成一幅安宁和谐的盛世夜景。

苏清辞静静地望着,目光清澈而平和,仿佛要将这眼前的一切,深深地镌刻进灵魂深处。

“真好看……”她轻声呢喃,气息微弱,却带着满足。

萧惊寒收紧手臂,下颌轻轻抵着她的白发,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哽。

“惊寒,”她忽然唤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一生,与你并肩,看这山河锦绣,我……很欢喜。”

萧惊寒浑身微微一震,将她拥得更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半晌,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回应:“我亦……此生无憾。”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专注地望着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庭院与灯火,看到了更为广阔的景象——

她看到了江南水乡,烟雨楼台前,云裳正带着年轻的绣娘们,用新创的“氤氲针”绣制着最新款的《春江花月夜》屏风,丝线流光,水汽仿佛要透出绣面。

看到了岭南花城,林秀珠在琳琅满目的新染丝线前,与来自南洋的工匠热烈讨论着如何将一种新发现的紫色染料固色,旁边,一幅融合了异域风情的《百鸟朝凤》巨绣正在紧张收尾。

看到了陇西古道,冯嬷嬷的徒孙们,依据当年萧惊寒协助核实的细节,终于完成了大型叙事绣画《玉门关往事》的最后一幅,沧桑的历史在丝线上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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