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夕阳西下,绣线依旧(1/2)
最后一次公开讲学的余韵,如同春日最后一片花瓣悄然落入溪流,在千绣苑、在绣艺界、乃至在无数听闻者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后,终究归于平静。苏清辞践行了她的诺言,自此真正淡出了公众的视野,将广阔的舞台与无尽的未来,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她所点燃的万千星火。
时光的脚步,在卸下重担后似乎变得轻快而无声。岁月如庭院中那几株老梅,年复一年,悄然绽放,又悄然零落,只在枝头留下愈发遒劲的筋骨。
转眼间,已是靖安四十年的深秋。
此时的靖安王府,宁静得仿佛时光在此驻足。萧惊寒的归隐是彻底而决绝的,除了极少数皇室重要庆典不得不露面外,他几乎与朝堂断绝了所有不必要的往来。这位曾经的战神、摄政王,如今最常待的地方,除了与苏清辞共处的书房、茶室,便是王府后院的演武场——并非操练兵马,只是偶尔活动筋骨,或是指导孙辈萧逸明一些强身健体的基础功夫。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在庭院中侍弄几株苏清辞偏爱的花草,或是与老部下墨离对弈一局,消磨漫长的午后。
而苏清辞的生活,则更为简单。她不再处理具体的绣院事务,连国际绣盟的日常运作也早已交托给萧念辞和云裳等弟子组成的理事会。她每日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单调:清晨在院中漫步,呼吸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上午在书房看书、写字,或是整理一些旧日笔记;午后小憩片刻;傍晚,则是一天中她最为享受的时光。
这一日,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与瑰紫,光线柔和而富有质感,透过渐渐稀疏的银杏枝叶,在千绣苑后院——这个她待了半辈子、如今已完全属于她个人静修的小天地里,洒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院子里,那架紫藤依旧茂盛,只是主干更显苍劲。石榴树早已果实累累,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墙角的翠竹依旧挺拔,随风发出悦耳的沙沙声。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中廊檐下、特制的木架上,整齐悬挂着的一束束、一绞绞丝线。
这些丝线,并非珍贵的金线银线,也不是罕见的异域奇彩,大多是最寻常不过的各色绣线。赤、橙、黄、绿、青、蓝、紫……深深浅浅,林林总总,有些是当年绣制《江山图》时用剩的,有些是各地绣院进献的特色样本,有些是弟子们尝试新染料后的成果,还有些,甚至是几十年前,她刚刚穿越而来,在侯府别院挣扎求生时,用尽办法淘换来的、最初的那些粗糙丝线。它们被按照色系、质地,分门别类地悬挂着,如同一条条静止的、却又仿佛随时会流淌起来的彩色溪流,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蚕丝与植物染料的独特气息。
苏清辞坐在廊下的老藤椅上,身上盖着一条素色的薄毯。她的头发已近乎全白,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绾在脑后。面容清癯,布满了细密的皱纹,那是岁月刻下的年轮,却也使她的神情显得愈发平和慈祥。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只是目光不再如年轻时那般锐利迫人,而是如同秋日深潭,沉静、温润,映照着满院的彩线与天边的霞光。
萧惊寒安静地坐在她身旁另一张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卷兵书,却并未翻动,只是陪着她,一同望着这片被夕阳与丝线渲染得如梦似幻的庭院。两人之间,无需多言,自有一种经年累月磨合出的、深入骨髓的默契与安宁。
苏清辞的目光,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掠过那些悬挂的丝线。
她看到了那束暗淡的、甚至有些发涩的靛蓝色老线。那是她魂穿之初,身陷侯府“偷盗”死罪时,用来修补嫡姐破损嫁衣绣品的线。当时她心惊胆战,全凭一股不服输的现代灵魂支撑,用并不纯熟的苏绣技法,勉强绣出了让侯府众人惊疑不定的纹样,赢得了喘息之机。那线,粗陋,却见证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挣扎求存的起点。
视线移动,是几绞色彩略显怪异、却透着生机的“莫兰迪”色系丝线。那是她迁居别院后,为了谋生,绞尽脑汁回忆现代色彩理论,反复试验植物染料,才勉强调配出的、与大靖传统绣线迥异的颜色。正是用这些线,她绣出了“四季小景”荷包,在市集上卖出了穿越后的“第一桶金”,也让她看到了依靠技艺自立于世的希望。那线,是她将两个世界知识融合的初啼。
接着,是那些光华流转、质地各异的丝线。有江南进贡的顶级冰蚕丝,光润如月华;有蜀中特产的韧性强劲的锦线;有岭南色彩浓烈饱满的植物染线;更有来自西域波斯、大食的奇异金线与彩线,闪烁着异域的光泽……这些线,大多参与过《大靖江山图》的创作,是汇聚四海精华的见证。每一根线上,仿佛都还残留着当年千绣苑内万千绣娘飞针走线时的专注呼吸与激昂心跳。那线,是梦想成真的经纬,是时代精神的载体。
还有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数量最多的各色常用线。它们曾化为巾帼绣院万千弟子手中的练习作品,曾变成“平民绣品”计划中惠及无数家庭的荷包手帕,曾绣成改良后温暖边关将士的军服纹饰,也曾随着“绣艺使团”远渡重洋,成为文明交流的信使……这些线,最普通,却也最厚重,承载着“传承”与“普惠”的真意。
夕阳的光线慢慢移动,给每一束丝线都镶上了愈发温暖的金边。晚风轻拂,丝线微微晃动,光影流转,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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