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传递的故事(1/2)

腊月二十三的北上火车汽笛卷着雪沫拍在窗棂上,大婉把最后一把焦黑的草扔进砂锅时,厨房飘起一股像烧焦麻绳的味道。“大婉,你确定舅的咳嗽要放这么多南星,最好加两只鹅?”大辅扒着门框探头,鼻尖沾着面粉——他刚把山药面和成团,现在面团硬得能当石头砸核桃。

大耿蹲在煤炉前扇火,火苗舔着砂锅底发出“鼓鼓”声,药汁表面浮起一层灰色的泡沫。“古代传说的老方,南星驱寒,草止咳,再加上大杨挖的野蜜和两只鹅……”话没说完,大杨举着个豁口碗冲进来,蜜水晃得差点洒在大耿鞋上:“后山那窝太凶了!胳膊被蛰了三个包!”

四个人围着砂锅面面相觑。大婉用木筷挑出块煮烂的杜若疙瘩,药汤黏糊糊地挂在筷头上,色像陈年的墨汁。“要不……加点土结晶蔗糖?”大辅小心翼翼地提议,被大婉一巴掌拍开手背:“舅有糖尿病你忘啦?上次偷偷给他塞糖糕,被大杨追着打三条街!

当大耿把砂锅端下炉时,药汁已经熬得只剩小半碗,表面结着一层发亮的油皮。大杨自告奋勇去切梨片,结果菜刀打滑,半个梨滚进煤堆里;大辅想把药汁倒进花瓷碗,手一抖,半碗药洒在桌布上,留下块深咖色的污渍,像幅印象画。

“都别动!”大婉突然拔高声音。她从橱柜深处翻出舅最爱用的粗陶药罐,把剩下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倒进去,又撒了把晒干的陈皮碎。“这样闻起来……好像没那么难闻了?”大杨凑过去嗅了嗅,猛地后退三步:“比刚才更像烂陈皮泡灰水,难吃!”

突然传来院门“鼓鼓”声响。四个人瞬间惊诧——是舅提前从镇上回来了!大耿手忙脚乱地把药罐藏进米缸,大辅抓起抹布擦桌,大杨抱着沾煤灰的梨躲到门后,大婉则抓起灶台上的围裙假装在择菜。

舅披着件旧棉袄走进厨房,冻得通红的鼻使劲嗅了嗅:“你们煮啥呢?闻着跟我那年在山里采药摔进臭水沟似的,难闻。”

大婉硬着头皮迎上去:“舅,我们给您熬了治咳嗽的药!”说着手忙脚乱地从米缸里抱出药罐,盖刚掀开,一股混合着南星苦涩、草焦糊和陈皮腐的气味轰然散开。舅的脸肉眼可见地皱成了核桃。

“舅,您趁热喝!”大杨从门后钻出来,献宝似的举起那半个沾着煤渣的梨。大辅赶紧补充:“我们加了野蜜呢!大杨为了这蜜被蛰得跟猪八戒似的!”大耿则蹲在舅脚边,把被药汁弄脏的桌布往身后藏,结果带倒了酱油瓶,咖色液体在地上漫开,像条蜿蜒的沟。

舅看着眼前四个满脸期待的亲人,又低头看看那碗黑乎乎、表面还漂着陈皮渣的药汤,突然大笑起来。他接过药罐,仰头“鼓鼓”灌了下去,喝完还咂咂嘴:“嗯!比你外婆当年熬的苦参汤好喝多了!”

四个人愣住了。大婉突然发现舅背过身擦眼睛,棉袄后颈沾着片没摘干净的草叶。

晚上收拾厨房时,大耿在煤炉边发现个油纸包,里面包着舅偷偷吐掉的药渣。大辅红了眼圈:“舅是不是觉得太难喝了?”大杨蹲在地上用树枝扒拉药渣,突然叫起来:“你们看!这里有土结晶蔗糖!”

药渣里混着几块晶莹的土蔗糖,显然是舅自己偷偷加进去的。大婉突然想起今早看到舅的枕头底下,放着本翻旧的《本草纲目》,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南星有毒,需蜜炙……”原来舅早就知道他们把药方记错了,却还是假装喝得很香。

“明天我们重新熬!”大婉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这次她要去镇上中药铺请教坐堂老中医,大辅负责买新的砂锅,大耿去采新鲜的枇杷叶,大杨则保证再也不把沾煤灰的梨拿出来喂人。

窗外的光洒在米缸上,药罐还放在缸底,里面残留的药汁结着层薄薄的膜。大辅突然笑出声:“其实舅喝完药,好像真停止咳嗽?”

四个人挤在厨房门口,看着院里被光照软的雪堆,突然觉得那碗难喝的药,好像真的比什么都软。

舅的钢笔在规划图上划出最后一道弧线时,大婉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片槟榔树叶。窗外的火车汽笛正把市区的金黄卷进玻璃幕墙,而会议室里的空气比凝固的石膏更沉重——大耿的工程包砸在桌上,拉链崩开的瞬间滚出半盒没拆的香烟;大杨攥着的市政批文边缘发毛,像被反复啃咬过的骨头;大辅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ppt最后一页停留在“团队协作”四个加粗自由体字上。

“所以,”舅把钢笔帽扣得咔嗒响,“从明天起,大婉负责文化街区的调研,大辅跟进数字孪生模型,大耿带施工队去新区打样,大杨对接环保局的碳排放评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个从小爬树摸鱼的晚辈,“至于我,留在总部规划。”

大耿突然笑出声,烟盒在指间转得飞快:“舅,您这是把‘铁四角’拆成‘东南西北’啊?上周您还说要带我们啃下这个百年老厂改造项目……”

“上周的规划图在废纸篓里。”舅打断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甲方今早追加了智能社区模块,你们四个各有专长,分头行动效率最高。”

大杨猛地站起来,椅腿刮擦地面的噪音刺得人耳膜疼:“可我们四个搭档五六十年,闭着眼都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干什么!您现在让我们单打独斗——”

“是各司其职。”舅的手指在规划图上敲了敲,落点正是他们当年一起拍摄刻下名字的槟榔树下,“这个项目关系到你们明年的晋升名额,别像小时候玩泥巴似的黏在一起。”

大婉看着舅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那时舅还是个刚从设计院辞职的穷工程师,蹲在漏雨的工棚里教他们用铅笔勾勒梦想中的游乐场,说:“好的规划不是把人框在格式里,是让每个齿轮都找到自由的咬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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