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投票(2/2)

“好。”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一种风暴眼中心的死寂。“你们想看。我就去看。”

他没有等待倒计时结束。开始沿着镜子手指的方向,向走廊深处那片黑暗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心脏跳动的节拍上。

弹幕彻底疯狂:

“卧槽!硬气!”

“主播牛逼!”

“完了完了,感觉要出事……”

“打赏啊!‘冲’阵营不能输!”

“我已经押了一个月工资了!”

金额数字以令人眩晕的速度滚动攀升。这场死亡的赌局,牵动着无数屏幕后的神经。

他们在付费。为我的恐惧付费。为我的毁灭付费。

“永恒凝视”,你在看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狂欢?

胃里空荡荡的。所有感觉都抽离了。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念头:

利用这个。必须利用这个。

他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镜子手指的方向,是一扇与其他门并无二致的深褐色木门。

不同的是,这扇门的门把手上,挂着一个东西。

是那个陶瓷洋娃娃。

它不再坐在窗台上,而是被一根红色的丝线,像上吊一样,悬挂在门把手上。金色的卷发垂落,蓝色的玻璃眼珠,正对着走来的陈见深。

僵硬的微笑,似乎在欢迎他。

陈见深在娃娃面前停下。

倒计时还在继续,但“冲”阵营的压倒性优势已经注定。

他伸出手,不是去推门,而是轻轻碰了碰那个悬挂的娃娃。

陶瓷冰冷刺骨。

然后,他握住了门把手,娃娃在他手边轻轻晃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悬浮的摄像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滚动的、狂欢的数字。

“如你们所愿。”

他拧动门把,推开了门。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怪物或深渊,而是一个极其狭小的、近乎正方形的房间。没有窗户,四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暗紫色的、吸光的绒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张深色木质靠背椅,正对着一面空白的墙壁。

空气中弥漫着老旧胶片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奇特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陈见深身后走廊渗入的微光,以及他臂包上平板电脑屏幕的冷光。

那扇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了,将悬挂的娃娃隔绝在外。咔哒一声,落锁的轻响。

没有退路。

椅子。空墙。

像一间……私人放映厅。

它在准备放映什么?我的死亡录像?

胃部重新开始抽搐,但大脑异常清醒。赌徒式的清醒。

弹幕在短暂的惊愕后再次沸腾:

“就这?一间小黑屋?”

“椅子是电椅吗?”

“气氛到位了……”

“主播坐上去啊!”

“永恒凝视送出【独享观影】x1”

礼物特效是屏幕四周泛起暗紫色的丝绒边框,中心区域亮度略微提升,仿佛真的进入了某个专属的观影模式。

陈见深没有动。他站在房间入口,目光扫过每一寸绒布墙壁,寻找着可能的出口或摄像头。一无所获。这里干净得像一个被精心擦拭过的培养皿,而他是唯一的标本。

就在这时,正对着椅子的那面空白墙壁,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投影。光线是从墙壁内部渗出的,形成一片惨白的、没有任何内容的矩形光斑,像一块巨大的、等待书写的墓碑。

光线刺眼。陈见深眯起眼睛。

墙壁上开始出现影像。不是预录的,是……直播。

是他自己的直播画面。但,是延迟三秒的画面。

他看到屏幕里的自己,正眯着眼,看着墙壁。

一种无限循环的、自我指涉的诡异感攫住了他。他既是观看者,也是被观看者,在这个密闭的盒子里。

墙壁上的画面突然切换。

不再是当前的直播。

画面质量粗糙,像是用早期手机拍摄的。场景……是这栋凶宅的客厅,但布局略有不同,家具也更旧一些。

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年轻男人出现在画面里,面容憔悴,眼神惊恐,正对着镜头语无伦次地喊着什么,没有声音。

是前任试睡员。

是他。

那个被弹幕省略号代表的人。

胃里的冰冷蔓延到了四肢。它要给我看这个。杀鸡儆猴。

弹幕出现了短暂的凝滞,然后被更多的问号和惊叹号覆盖:

“这是谁?”

“前任?!”

“考古队来了!”

“所以前任真的……”

“妈呀这是能播的吗?”

墙壁上的无声影像在继续。

前任试睡员突然抱住头,发出无声的尖叫,疯狂地冲向客厅门口,用力拍打着。但门纹丝不动。

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转过身,面向镜头(墙壁)。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表情。不是恐惧,不是绝望。

是一种彻底的、空洞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和他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属于自己的那个扭曲笑容,如出一辙。

接着,影像消失了。墙壁恢复成惨白的光斑。

陈见深感到一阵眩晕。

那不是被杀死。那是……被同化了。被“它”吃掉了,从内部取代了。

违约的惩罚不是物理消灭。是……人格的覆盖。

冷汗顺着脊柱滑落。

惨白的光斑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新的东西。

是文字。一行行,用那种冰冷的、打印出来的宋体字:

“他们想看刺激的。”

“你可以提供。”

“合作。或者。替代。”

文字短暂停留,然后消失。

紧接着,墙壁上开始实时滚动显示直播间此刻的打赏金额和弹幕关键词。“冲”、“刺激”、“害怕”、“下一个”……像一场数据的风暴。

陈见深站在那片惨白的光墙前,看着代表观众欲望的数据流奔腾不息。

“永恒凝视”给了他最后通牒。

合作,成为这场恐怖秀的主动出演者,满足屏幕后的饥渴。

或者,像他的前任一样,被彻底抹去,成为一个空洞的、微笑的符号,被替代。

椅子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等待着他的选择。

是坐上它,主动步入这场狂欢的核心?

还是拒绝,迎接那未知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替代”?

倒计时,仿佛在他脑中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