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院忠仆,初露医芒(2/2)

她走到那盆冰冷的井水前,没有丝毫犹豫,解开身上湿透的、冰冷的衣物,拿起一块干净的(相对而言)布巾,浸入刺骨的井水中,拧得半干,开始快速而用力地擦拭全身的皮肤。

“嘶——”

冰冷的布巾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刺激,但她知道,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驱散体表寒气、促进血液循环的方法。

她动作迅速,力道均匀,避开了一些重要的穴位。很快,原本苍白的皮肤被搓得泛起了红晕,一股微弱的热意从身体深处被逼了出来,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寒冷。

擦完身体,她迅速换上那套干净的素色衣裙,虽然依旧单薄,但脱离了湿衣,感觉好了不少。她用干布巾反复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直到不再滴水。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桌子,慢慢挪到床边,裹上那床单薄的棉被,盘膝坐好。

她必须尽快恢复一点体力,至少,要撑到小蝶把药拿回来。

闭上眼睛,她尝试着按照前世记忆中最基础的内息调养法门,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气”。然而,灵气根本无法通过那被堵塞的经脉。

她并不气馁,转而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仔细内视,观察着那层堵塞经脉的“杂质”。

灰蒙蒙,坚韧,带着一种阴冷腐朽的气息。这绝非天生。

她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层“杂质”之中。起初,感受到的是完全的阻塞和死寂。但当她将神识凝聚到极致,摒除一切杂念时,在那“杂质”的最深处,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来自洪荒太古的……心跳声!

咚……

如同沉睡巨龙的鼾声,带着无与伦比的厚重与力量感。

是了!这就是混沌神脉!它并未消失,只是被这种恶毒的封印层层包裹、压抑住了!

这封印极其高明,若非她灵魂力量强大,感知远超常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其下的奥秘。下此封印之人,其心可诛!这是要彻底断绝原主的一切生机和未来!

是谁?柳氏?还是……另有其人?

凤清音眼中寒芒闪烁。不管是谁,既然她来了,这封印,她破定了!这混沌神脉,她也要定了!

就在她全神贯注内视之际,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

“凤清音呢?让她滚出来!二夫人听说她落水了,‘特地’让我们来看看她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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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毫不客气地“砰”一声从外面推开。

几个穿着体面、眼神倨傲的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穿着绸缎比甲、管事妈妈模样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那为首的管事妈妈姓钱,是二夫人柳氏的心腹之一,一张容长脸,吊梢眉,嘴唇薄削,一看就是个刁钻刻薄的角色。她手里捏着一条帕子,一进院子,就嫌弃地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仿佛这院里的空气有多污浊似的。

“大小姐可在屋里?这大白天的,关着门做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钱妈妈阴阳怪气地扬声喊道,声音尖锐,打破了小院的寂静。

屋内,凤清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即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该来的,终究来了。

柳氏果然坐不住了。派人来看看她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是没死,自然是要来敲打威胁一番,让她闭嘴,将湖边之事彻底掩盖下去。

她掀开薄被,整理了一下身上半旧的衣裙,虽然寒酸,却依旧挺直脊背,缓步走了出去。

当她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站在破败的门廊下时,钱妈妈和她带来的那些下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依旧瘦弱,脸色也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太不一样了!不再是往日那种怯懦的、不敢与人对视的躲闪,而是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幽深、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习惯了欺凌她的钱妈妈心头莫名一突。

“钱妈妈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凤清音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钱妈妈回过神来,压下心头那丝怪异感,想起二夫人的吩咐,立刻又端起了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二夫人心善,听说您不小心落水,担心得紧,特地让老奴带些补品过来看看您。”

她一摆手,身后一个小丫鬟不情不愿地捧上来一个粗糙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颜色暗淡、一看就是放了不知多久的劣质糕点。

“二夫人说了,让大小姐您好生将养着,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开口。”钱妈妈说着,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明晃晃的警告意味,“不过呢,有些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胡说八道。今日湖边之事,不过是一场‘意外’,大小姐您说是不是?”

她紧紧盯着凤清音,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恐惧或者妥协。

然而,凤清音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食盒里的糕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意外?”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轻飘飘的,却让钱妈妈的心提了一下。

“是啊,当然是意外。”钱妈妈加重了语气,“大小姐您身份尊贵,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公府的脸面。若是出去乱说,坏了太子殿下和二小姐的名声,恐怕……对您,对您这听雨轩,都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若是原来的凤清音,此刻恐怕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连连保证绝不敢乱说了。

但现在的凤清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让钱妈妈感觉自己像是个在台上表演滑稽戏的小丑。

“钱妈妈。”凤清音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回去转告二夫人,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微微停顿,目光掠过钱妈妈,看向她身后那些面露不屑的下人,最终,重新落回钱妈妈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另外,也请转告她——我凤清音,如何落的水,被谁所逼,心里一清二楚。这笔账,我会自己,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坚定和冷意。

“至于太子和凤婉儿的名声……”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讥诮,“他们若还要脸,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他们若自己不要脸,我又何必替他们留着?”

“你……你!”钱妈妈被她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指着凤清音,手指都在发抖,“你竟敢……竟敢如此放肆!你就不怕二夫人……”

“我怕什么?”凤清音打断她,上前一步。她身形依旧单薄,但那股骤然爆发出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气势,却逼得钱妈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一个‘投湖自尽’未遂、陛下亲口赞誉过的‘忠烈之后’,如今重病在身,奄奄一息。”凤清音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如冰似雪,“我倒是想问钱妈妈一句,若我此刻,死在你们面前……二夫人,准备如何向陛下,向我那‘战功赫赫’的父亲,向这满天下的悠悠之口,解释今日湖边这场‘意外’,以及你们此刻上门‘探病’的‘好意’呢?”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钱妈妈脑海中炸响!

她看着凤清音那双冰冷、决绝,仿佛真的不惜玉石俱焚的眼睛,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

她……她怎么敢?!她怎么变得如此……如此可怕!

是啊,如果凤清音真的死了,还是死在她们来过之后……那后果,绝不是二夫人能轻易摆平的!陛下就算再不喜这个废柴,为了安抚镇国公和天下人心,也必定会追究!到时候,她们这些下人,绝对是首当其冲的替罪羊!

想明白这一点,钱妈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和后怕。

“大……大小姐言重了!老奴……老奴只是奉命前来探望,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钱妈妈的声音都变了调,连连摆手,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既然如此,看也看过了,话也带到了。”凤清音淡淡地下逐客令,“钱妈妈,请回吧。我乏了。”

钱妈妈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多待一刻,连那个食盒都顾不上拿,带着一众同样吓得不轻的下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听雨轩,那模样,比来的时候还要狼狈不堪。

看着那群人仓皇消失的背影,凤清音强撑着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门框,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与钱妈妈这番交锋,看似她大获全胜,实则极大地消耗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心神和体力。喉咙口的腥甜感再次涌上,她强行咽了下去。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氏和凤婉儿,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那又如何?

她凤清音,从地狱爬回来,就不是为了继续忍气吞声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是轻盈而急促的。

只见小蝶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药包,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一丝后怕,飞快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药!药拿回来了!”她冲到凤清音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奴婢……奴婢就按您教的说了,那管事一开始还不信,凶得很,后来……后来听奴婢提到张大人和陛下,脸都白了,二话不说就赶紧把药抓齐了,还……还多给了些!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

看着小蝶怀中那个不算大,却至关重要的药包,凤清音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丝。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做得很好。”她轻声赞道。

有了药,她就能尽快恢复。只要恢复了行动力,她就能开始修炼,解开封印,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她抬头,望向听雨轩外,那被高墙分割开的一方狭窄天空。

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这破败的院落,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未来。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将听雨轩的破败与荒凉掩藏在黑暗之中。

而在这片黑暗里,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和“复仇”的火焰,已经悄然点燃。

凤清音接过药包,指尖触碰到那些干燥的药材,如同触摸到了力量与未来的基石。

她的瞳孔深处,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似乎有一缕极淡的金色流光,一闪而逝。

混沌初开,神脉将醒。

这帝都的风云,注定要因她而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