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院忠仆,初露医芒(1/2)
离开那片喧嚣的湖边,仿佛也抽走了凤清音强行凝聚起来的最后一丝气力。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她湿透的单薄衣衫上,瞬间带走了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艰难的嘶鸣,喉咙里满是湖水的腥甜和铁锈味。
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冷。肌肉因为寒冷和之前的剧烈挣扎而酸痛僵硬,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周围的景物仿佛蒙上了一层晃动的薄纱。
但她依旧没有停下。
凭借着脑海中残留的原主记忆,以及一股不屈的意志,她辨认着方向,朝着镇国公府最偏僻、最荒凉的角落——她所居住的“听雨轩”挪去。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无不侧目。他们看到这位平日里连头都不敢抬的嫡小姐,此刻竟如此狼狈不堪——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如鬼,赤着双脚,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还带着湖底的泥污。
惊讶、鄙夷、幸灾乐祸……各种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她身上。
“看哪,那不是大小姐吗?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听说偷了太子的东西,被当场抓住,投湖自尽了呢!”
“啧,没死成?真是祸害遗千年……”
“小声点,她看过来了……那眼神……好吓人……”
窃窃私语声并未刻意压低,清晰地传入凤清音的耳中。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们。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这些蝼蚁,还不值得她此刻耗费半分心神。
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换下这身湿冷的衣服,然后……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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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彰显着一等爵府的显赫与气派。然而,越是往西北角走,景象便越是荒凉破败。
穿过几条无人打扫、落满枯叶的小径,绕过一座早已干涸、堆满杂物的假山,一扇掉漆严重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匾额,上面“听雨轩”三个字早已褪色,字迹模糊。
这里,便是凤清音,这位名义上的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居所。
与其说是小姐的闺阁,不如说是一处被人遗忘的冷宫。
凤清音伸出冰冷僵硬的手,用力推开了那扇发出“吱呀”呻吟的木门。
院子不大,杂草丛生,几近枯黄。角落里堆着些不知名的破烂家具,上面覆着一层灰尘。仅有的两间厢房,窗户纸破损,在风中呼啦啦地响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与府中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相比,这里简陋、破败得令人心酸。
“小……小姐?!”
一个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正端着一个破旧的木盆从一侧的厢房里出来,看到门口如同水鬼般狼狈的凤清音,吓得手一抖,木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几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服散落一地。
小丫鬟顾不上捡,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是谁?是谁欺负您了?!”
她叫小蝶,是原主身边唯一留下的、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也是这听雨轩里唯一的忠仆。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傻丫头,无数次因为维护她而被其他房的下人欺负,却始终不离不弃。
看着小蝶那发自内心的惊恐和担忧,凤清音冰冷的心湖,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没事。”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掉湖里了。”
她言简意赅,避开了具体缘由,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
“掉……掉湖里?!”小蝶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上多问,连忙上前搀扶住凤清音冰冷颤抖的手臂,触手那刺骨的凉意让她又是一阵心疼的抽泣,“小姐您快别说话了!快进屋!奴婢扶您进去!这……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染了风寒……”
在小蝶的搀扶下,凤清音几乎是半拖半抱地被弄进了那间更加破旧、光线昏暗的主屋。
屋里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一张掉漆的木床,挂着打了补丁的粗布帐幔。一张歪腿的桌子,两把摇摇晃晃的凳子。一个掉了一扇门的衣柜,里面空空荡荡。空气中,那股霉味更重了些。
“小姐,您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小蝶手忙脚乱地从那个破衣柜里翻出一套同样半旧、但干净整洁的素色衣裙,又抱出一床虽然单薄、却洗得发白的棉被。“奴婢去给您烧点热水擦擦身子,再……再想办法熬碗姜汤……”
小蝶说着,就要往外冲。
“等等。”凤清音叫住了她。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小蝶停住脚步,疑惑又焦急地回头。
凤清音靠坐在冰冷的床沿,目光扫过这间屋子,最后落在小蝶那张稚嫩却写满担忧的脸上。
“热水,姜汤,哪里来?”她平静地问。
小蝶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窘迫和愤懑的神色,低声道:“厨……厨房的那些婆子,平日里就克扣我们的份例,想要点热水和姜,都得看她们脸色,还要……还要给好处……”
原主的记忆浮现,确实如此。她们主仆二人,在这府里活得连有些体面的下人都不如,月例被层层克扣,日常用度更是被苛刻到了极点。想要点额外的东西,难如登天。
凤清音眼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不必去求他们。”她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冷蔑,“去打一盆干净的、冷的井水来即可。”
“井水?!”小蝶惊得瞪大了眼睛,“小姐,您浑身都湿透了,这么冷的天,再用井水……”
“去打来。”凤清音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一种小蝶从未见过的冷静和权威。
小蝶被她看得心头一凛,虽然满心疑惑和担忧,但还是下意识地应了声:“是……是,小姐。” 她不敢再多问,连忙跑了出去。
趁着小蝶去打水的功夫,凤清音强撑着精神,开始检查自己这具身体的情况。
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极度虚弱,经脉细弱,气血两亏。肺部因为呛水,已经有了轻微炎症的征兆,呼吸时带着细微的锣音。寒气已经深入肌理,若不及时处理,一场足以要了她现在这小命的重风寒是跑不掉了。
最麻烦的是,这具身体,确实是“天生废脉”。并非没有灵脉,而是体内的几条主要经脉,仿佛被一层灰蒙蒙、坚韧无比的杂质彻底堵塞、凝固,使得天地灵气根本无法吸入,更遑论在体内循环。这在修炼者看来,确实是绝无希望的废物体质。
但凤清音的指尖搭在自己的腕脉上,凝神细察,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杂质”……感觉有些奇怪。不像是先天缺陷,反而更像是一种……人为的、极其阴损的封印?而且,在那灰蒙蒙的阻塞之下,她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浩瀚的脉动。
混沌神脉?
她想起自己穿越时意识海中那道炸开的混沌之光。难道……
就在这时,小蝶端着一盆冰凉的井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小姐,水……水来了。”
“放在那里。然后,去找纸笔来。”凤清音吩咐道。
“纸笔?”小蝶又是一愣,听雨轩里,连像样的笔墨都没有啊。她犹豫了一下,“小姐,纸笔……我们这里没有,只有……只有奴婢平日里记账用的一点劣质炭笔和草纸……”
“可以。”凤清音点头。
小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飞快地去取来了炭笔和几张粗糙的草纸。
凤清音接过那粗糙的炭笔,指尖微动,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前世,她执的是金针玉杵,挥的是如椽巨笔,何曾用过这等劣质之物。但此刻,她也别无选择。
她凝神静气,无视身体的虚弱和寒冷,凭借着脑海中海量的医药知识,开始在草纸上飞快地书写起来。
笔走龙蛇,字迹却工整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筋骨,完全不像是一个久病废柴少女能写出的字。
小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什么时候会写字了?还写得……这么好看?而且,那上面写的……好像是药材的名字?
片刻之后,凤清音停下笔,将写满字的草纸递给小蝶。
“拿着这个,去府里的药库,按方子抓这些药。”
小蝶接过草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虽然大部分她不认识,但也能猜到是药方。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小姐……药库的管事是二夫人的人,他……他不会给我们的,就算给,也肯定是些没人要的药渣……”
二夫人,就是凤婉儿的生母,如今国公府实际上的女主人柳氏。原主母亲的死,以及原主这些年受的苛待,都与此女脱不了干系。
“他不会给的。”凤清音语气平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随即,她抬起眼,看着小蝶,那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所以,你不是去‘求’他。”
她微微前倾身体,尽管虚弱,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一字一句地教导着这个忠心的丫头:
“你直接进去,找到当值的管事,把这方子拍在他面前。告诉他,这是大小姐落水后,太医令张大人恰巧路过,听闻此事,心生怜悯,特意为大小姐开的驱寒固本的方子。张大人说了,大小姐若因落水留下病根,他定会亲自禀明陛下,彻查今日湖边‘意外’的缘由!”
凤清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你记住,态度要强硬,眼神不要躲闪。不要给他思考的时间,更不要流露出任何恳求之意。说完之后,盯着他,等他抓药。他若迟疑,你就反问:‘怎么?张大人亲自开的方子,你们药库也敢不给?还是说,你们想等张大人亲自来府上过问?’”
小蝶听得心脏怦怦直跳,手心都冒出了汗。小姐……小姐这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气势,这谋略……让她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地感到心安和振奋!
“小……小姐,这……这能行吗?张大人他……”小蝶还是有些害怕,那可是太医令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会……
“他不会知道。”凤清音淡淡道,“药库管事更不敢去求证。他只会权衡利弊——是得罪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还是冒着被卷入‘逼害嫡女’风波的风险。柳氏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捂住今天的丑事,绝不会节外生枝。”
她看着小蝶,眼神锐利:“明白了吗?”
小蝶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害怕,但眼中却燃起了一簇小火苗:“奴婢明白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药拿回来!”
她紧紧攥着那张草纸,像是攥着救命的稻草,转身就冲出了听雨轩,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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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小蝶,凤清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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