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各自利用(2/2)
“我不仅看出她是个女人。”
薛绾姈与陈簌影屏住了呼吸。
只听秋诚淡淡地,丢出了后半句:
“我还知道,她是谁。”
“什么?!”这下,饶是薛绾姈,也无法保持镇定了,“公子知道她是谁?是如何得知的?”
“很简单。”秋诚靠在软垫上,那姿态,说不出的慵懒与从容。
“她自称姓‘郑’,又用了个‘聪’字。一个敢女扮男装、跑到这冷僻故居来‘偶遇’我的女子,她会是谁?洛都城里,有这般胆识、这般文采、又这般迫切地想要接近我的,除了那位即将嫁入柳家,却心高气傲、不甘认命的知府千金,郑思凝,还能有谁?”
陈簌影听得云里雾里:“郑思凝?柳承嗣那个未婚妻?哇!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薛绾姈却是瞬间了然,她望着秋诚的目光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畏与......痴迷。
她只看出了皮相,而公子,却已看穿了骨里。
“那......公子......”薛绾姈迟疑道,“她既是柳承嗣的未婚妻,那便是......半个柳家的人。您明知她的身份,为何还要......还要主动邀请她再会?这岂不是......”
“这岂不是,与虎谋皮?”秋诚替她说了下去。
他轻笑一声:“绾姈,你又错了。”
“她虽是柳承嗣的未婚妻,可你瞧她那模样,像是甘心认命的人吗?”
“她今日此来,设下这‘残碑’试探,分明是在向我......投石问路。她在赌,赌我秋诚,是不是能帮她摆脱这桩婚事的‘棋子’。”
陈簌影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她想利用公子您,帮她退婚!”
“不错。”
“那公子您......”陈簌影兴奋道,“您答应了?您要帮她?太好了!我早看那柳家不顺眼了!这郑小姐要是能退婚,那柳承嗣岂不是要气死?!”
“我为何要帮她?”秋诚却是反问了一句。
“呃......”陈簌影又被噎住了。
秋诚淡淡一笑:“她想拿我当棋子,殊不知,她在我眼中,亦是一枚棋子。”
“郑竹那老狐狸,滑不溜手。柳传雄又是贪得无厌。这翁婿二人,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里早有嫌隙。”
“而这郑思凝,便是我安插在他们二人之间,最好的一根楔子。”
“她以为,她是在借我的力,去撬动柳家这块顽石。”
“她却不知,”秋诚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我正要借她这把刀,去剖开郑、柳两家那肮脏的内里。”
“至于她那点‘退婚’的小心思......”
秋诚的指尖,在小几上轻轻一点。
“那便要看她,肯拿什么......来换了。”
......
却说郑思凝自与秋诚作别,便领着佩玉,匆匆出了那陈思故居。
二人一言不发,快步回到巷口,登上了早已候着的青帷小车。
待车帘一放,那车夫“得驾”一声,赶着骡车缓缓而行,郑思凝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往那车壁的软垫上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抬手,摘下了那方宝蓝色的四方平定巾,一头乌云也似的秀发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紧绷的、故作镇定的神色,方才松懈了几分。
她只觉得,方才在故居跨院中的那一番对答,虽则寥寥数语,却比她临摹一整日的《三都赋》还要耗费心神。
秋诚的目光,看似温和,实则如探幽的古井,深不见底,时时透着一股子能将人肺腑看穿的寒意。
她正自出神,一旁的佩玉却早已是憋不住了。
这丫头方才在人前,被自家小姐拘管着,大气也不敢多喘,此刻回了这私密的车厢,那股子兴奋劲儿便再也按捺不住。
“小姐!小姐!”佩玉凑了过来,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里,此刻全是闪烁的星光,一张小脸也因兴奋而涨得通红,“方才那位......那位秋公子,他......他可真是......生得太俊了!”
郑思凝闻言,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不由得斜了她一眼。
佩玉却浑然未觉,自顾自地掰着指头数道:“奴婢先前只当,咱们洛都的王家公子,便已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可今儿见了这位秋公子,才知什么是‘面如敷粉,目若点漆’!”
“还有他那通身的气派......哎哟,小姐,您是没瞧见,他方才斥责那黄衫丫头时,虽只一句,却自有一股威严,可转头与您说话时,又那般温文尔雅,笑得......笑得奴婢的心都要化了!”
她一面说,一面还作捧心状,那神情,竟是痴了。
“还有还有!”她又想起一事,“他那谈吐,更是没的说!什么‘富贵’、‘风骨’,奴婢虽听不大懂,却也觉得高深得紧!这般人物,才当得起‘文采风流’四字!小姐,您说是不是?”
郑思凝看着自家这丫鬟那一脸春心萌动的痴傻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罢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不过是见了他一面,这就......丢了魂儿不成?”
“小姐!”佩玉被说中了心事,那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通透,扭捏作态起来,“您......您又打趣奴婢!奴婢......奴婢才不是那个意思呢!奴婢是......是替小姐您高兴!”
“替我高兴?”
“可不是嘛!”佩玉振振有词,“小姐您想啊,这般俊俏、这般有文采、又是这般身份的贵公子,肯主动与您结交,还邀您再会......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日后若能......若能......”
“若能如何?”郑思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若能......”佩玉红着脸,声音小了下去,“若能成了咱们的......姑爷,那......那柳家那个草包,又算得了什么?”
“呸。”郑思凝啐了她一口,“真是个小蹄子,满脑子的男婚女嫁。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瞧上他了?”
郑思凝最是了解自家这个丫鬟。
佩玉这妮子,自小跟着她,识字是识了几个,可那见识,终究是浅薄得很。
看人,也只知看个皮相,旁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那秋诚生得一副好皮囊,又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场面话,便将这丫头的魂儿勾去了大半。
她心中暗自冷笑一声。
——这皮相如何,才华怎样,于我而言,皆是浮云。
我郑思凝瞧中的,不过是他“成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是他那“未来国舅爷”的背景罢了。
——这等人物,若当真是个精明似鬼、城府深沉的,反倒不美。
——他若是......能再愚笨几分,耳根子再软一些,被我三言两语便哄住了,那才叫好用。
——我所求者,不过是借他这股东风,脱了我这桩枷锁,搏一个海阔天空。至于旁的,与我何干?
她这般想着,那因秋诚而起的几分波澜,便又沉寂了下去,复又化作了那片清冷如冰的算计。
话分两头。
且说秋诚领着薛绾姈与陈簌影二人,自那故居出来,便径直回了城南的听雨轩。
这里是秋诚设计的暂住场所。
刚一踏进院门,便见一个身影,正立在廊下,指挥着小丫鬟们晾晒新制的香丸。
那人一身藕荷色束腰长裙,身段婀娜,眉眼间精明干练,不是那乔装打扮、出去探听了一宿消息的杜月绮,又是何人?
“爷回来了。”杜月绮见了他,也不行礼,只将手中的一个象牙小匙丢回盘中,迎了上来,那双妩媚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瞧这日头,爷今日......是玩得尽兴了?”
“还成。”秋诚一面往正堂里走,一面解下了外罩的襕衫,“那陈思故居,倒也清净。”
陈簌影与薛绾姈自知他们有正事要谈,便乖觉地各自回房去了。
待堂中只剩下二人,杜月绮才亲手为他奉上了一盏新烹的热茶,那声音压低了,带着几分功成的得意:
“爷想的果然不错。”
她笑道:“那柳传雄,自昨日从爷这里回去,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到了夜里二更天,终是按捺不住,备了薄礼,走了趟郑府。”
“哦?”秋诚接过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进去了?”
“进去了。”杜月绮掩唇一笑,“奴婢瞧得分明,是郑竹的亲信管家,亲自打着灯笼,从角门将他迎进去的。”
“那老狐狸,在里头足足商谈了半个多时辰,快三更了,才丧魂落魄地出来。奴婢瞧他那脸色,可比死了亲娘还要难看几分。”
“呵呵。”秋诚闻言,不由得低笑出声。
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柳传雄那老匹夫,是如何添油加醋地,将自己描绘成一个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的煞星;
而郑竹那老狐狸,又是如何一面安抚,一面暗自盘算,想着如何弃车保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