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铁幕压城现西痕(1/2)

“哐——当!”

破旧旅店的铁皮门在张三闰身后重重合拢,震得墙壁簌簌发抖,陈年的灰尘如同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洒落,瞬间给狭小空间蒙上一层呛人的阴霾。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汗臭、血腥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腐烂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绝望低语,令人窒息。

张三闰像一头负伤的熊,将两把锈迹斑斑的铁锹狠狠掼在墙角,金属撞击的巨响在逼仄的空间里炸开,回声嗡嗡作响。

锹刃上沾满了黑红粘稠的泥浆,早已干涸凝固,像一块块丑陋的、来自地狱的血痂。

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吞咽刀子。

毛凯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虚浮。

他那条军绿色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两个狰狞的大洞,露出的皮肉上,几道新鲜的鞭痕皮开肉绽,边缘泛着不祥的乌紫色,细小的血珠正不断渗出,沿着小腿蜿蜒而下,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每走一步,他紧抿的嘴角就抽搐一下。

“妈的!操他祖宗的!”

张三闰的怒吼像压抑许久的火山爆发,他从怀里掏出两块巴掌大、砖头似的灰褐色物体,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缺了腿、摇摇欲坠的破木桌上。

那东西坚硬如顽石,表面粗糙得能磨破手皮,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霉烂的谷物、锯木屑,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品的甜腻。

这是“核心”三区赖以活命的“基础营养块”,也是他们一整天在死亡边缘修城墙换来的“报酬”。

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散架。

缩在孙一空腿边的秦小小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兽,本能地往孙一空身后又藏了藏。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却死死黏在桌上的营养块上,小嘴无意识地蠕动着,喉咙里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吞咽声。

饥饿,是这末世里最锋利的刀子,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所有人的神经。

孙一空没有看那两块象征屈辱和压榨的“砖头”。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牢牢钉在毛凯膝盖那片血肉模糊的鞭痕上。

他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克制的力量感,声音压得极低,却比凛冬的寒风更刺骨:“谁干的?”

毛凯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汗水顺着他沾满泥灰的额角滑落:“抢‘资格牌’的时候……有个穿黑皮子的杂种监工,嫌老子挡了他姘头去领‘特供’的道儿,顺手就给了两鞭子。”

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把伤口边缘的血污,反而更显狰狞。

他抓起一块营养块,拔出插在靴筒里的军刀,刀刃上同样布满缺口和锈迹,开始费力地、小心翼翼地削着那东西坚硬如铁的边角。

“死不了人。皮外伤。关键是……”

他削下一小片,丢进嘴里,用尽后槽牙的力气咀嚼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眼神却在昏暗中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潜伏的鹰隼,“‘核心’三区……像个他妈快要炸开的火药桶!火星子乱蹦!”

“没错!”

张三闰抓起墙角一个瘪了大半的水壶,猛灌了一口浑浊不堪的过滤水,劣质塑料味混杂着铁锈味直冲喉咙。

他抹了把嘴,水渍和泥灰在脸上糊成一团,身体却猛地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目睹了惊悚秘密的急切,

“老子跟毛凯被分去清理总部外环的垃圾转运站,那鬼地方,紧挨着军械维修厂的后墙!就隔着一道通了高压电的、带倒刺的铁丝网!”

他眼中闪烁着惊悸和亢奋交织的光芒,“老子亲眼看见,一车车的子弹壳——黄澄澄的,崭新的!堆得跟小山一样!不是回收的破烂,是刚从流水线上下来的!还有炮管,粗得能塞进老子一条胳膊!几个穿白大褂、戴着防毒面具的狗腿子,拿着些嘀嘀作响的仪器,围着几台裹着厚帆布的铁疙瘩测来测去……那形状……”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妈的,跟旧世界百科书里画的……电磁炮一模一样!”

毛凯艰难地咽下那口刮嗓子的营养块碎屑,补充道,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不止这些。运输通道几乎没停过!履带式运输车、改装的重型卡车,轮子碾过地面的动静,震得老子脚底板发麻!上面盖着厚厚的防雨布,可那轮廓……绝不是普通的枪炮弹药。有长的,细的,像他娘的导弹;有方的,大的,像一整块的能量电池组!守卫清一色是‘核心’卫队的精锐,眼神凶得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老子只是削营养块时刀片不小心崩飞了,滚到离铁丝网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想去捡……”

他指了指自己膝盖上还在渗血的鞭痕,冷笑一声,“那穿黑皮子的杂种,二话不说就甩了两鞭子过来,骂得那叫一个难听,‘非常时期’、‘靠近禁区格杀勿论’!老子离那破铁丝网还远着呢!”

“‘非常时期’……”

孙一空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背后“深蓝”冰冷而沉重的剑柄。

冰冷的触感沿着指尖蔓延,却无法冻结脑海中翻腾的画面——于一浩舰长最后那声撕裂海天的咆哮,他那决绝坠入深渊的身影,还有“破浪号”在烈焰与爆炸中碎裂的悲鸣。

这一切,仅仅换来了孙飞口中的“非常时期”?

还是说,这疯狂的军备,本就箭在弦上,而“破浪号”的悲壮冲锋,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孙飞被炸伤了腿,瞎了只眼,”

毛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残酷现实的冷静,“三区现在是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炸毛。”

“惊弓之鸟?”

张三闰嗤笑一声,眼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毫无笑意,“我看是磨牙吮血、择人而噬的疯狗!憋着一股邪火,就等着找地方发泄!那架势,根本不像是在加固乌龟壳防守,倒像是……倒像是要把獠牙伸出去,狠狠咬断谁的喉咙!”

就在这时,旅店那扇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带进一股更浓重、更令人作呕的汗臭、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

徐雷和王宇一前一后挤了进来,两人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都显得异常灰败,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徐雷腰间的酸液枪和投掷器沾满了厚厚一层灰扑扑的尘土,枪口甚至有些堵塞的迹象;

王宇那副标志性的精钢臂铠也失去了往日冷硬的光泽,上面布满了划痕和干涸的、不知名的污渍,关节处发出滞涩的摩擦声。

两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

“操!这鬼地方!比老子当年钻过的辐射下水道还他妈恶心一百倍!”

徐雷一屁股砸在房间里唯一一件“家具”——一张布满可疑污渍、塌陷了大半的破沙发上,瞬间又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他抓起桌上剩下的那块营养块,像对待仇敌一般,用匕首泄愤似的猛戳猛砍,木屑和坚硬的碎块四处飞溅。

王宇显得更加疲惫不堪,他摘下那副镜片已经裂了几道纹路的金丝眼镜,用同样肮脏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动作迟缓。

他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西区、棚户区、废料场……能钻的犄角旮旯都钻了。听到的……除了绝望的哭嚎,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咒骂?骂谁?”

孙一空的声音像冰锥,刺破了沉闷的空气。

“骂‘破浪号’!”

徐雷猛地抬起头,抢着回答,声音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愤怒、憋屈,甚至还有一丝被误解的委屈和荒谬的负罪感,

“都在骂那艘‘该死的船’!骂那个‘脑子被门夹了的疯舰长’!骂他们引来了灭顶之灾!”

王宇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那口气里也带着铅块:“他们说……在那艘船没撞过来之前,日子虽然猪狗不如,像活在烂泥坑里,但好歹还能喘口气,还能从垃圾堆里刨出点活命的渣滓。现在……”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悲悯和不忍,“孙飞以‘战时管制’、‘防御丧尸潮’的名义,强行征走了所有口粮配给的三成!美其名曰‘战略储备’!监工手里的鞭子抽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狠,稍有懈怠,或者仅仅是动作慢了一点,就往死里打!”

继续道,“昨天……就在西区广场,吊死了三个!罪名是‘破坏防御工事’!而他们,只是饿得实在受不了,偷偷去挖了一点废弃管道里渗出来的、带着辐射的脏水结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加艰涩,“还有……‘核心’卫队的人,挨家挨户,像篦子一样搜捕‘可疑分子’……其实就是明抢!抢走平民手里最后一点可能值钱的东西,一个祖传的铜纽扣,半块干净的布,甚至是一小块稍微像样的食物!”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吞了吞口水,继续说,“稍有反抗,或者仅仅是眼神不对,立刻就被拖走……再也没人见过他们回来。他们说……那艘船,于一浩舰长用命换来的冲击……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真正的、压垮他们的末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愤怒在胸腔里无声地燃烧,憋屈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勒得生疼。

而那一丝因民众咒骂“破浪号”和于一浩而产生的荒谬负罪感,则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噬咬着他们的意志。

他们豁出性命,于一浩舰长和无数英勇的水兵血染碧海,换来的……竟是压在这些本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可怜人身上的又一座、更沉重、更残酷的大山?

这比丧尸的利爪更让人心寒绝望。

窗外,那呜咽的风声,此刻听起来更像是无数冤魂压抑的悲泣。

“还有别的吗?”

孙一空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他站起身,走向房间唯一那扇布满污垢的小窗。

王宇推了推鼻梁上裂痕累累的眼镜,努力凝聚精神:“有个老人……以前是旧时代气象站的观测员,勉强算是有点知识的人。他说……他感觉最近‘粉’的活跃度在异常降低,空气里飘荡的那种致命的‘雾’,变得稀薄了很多。但奇怪的是,‘核心’总部,尤其是核心区周围的防护力场,能量波动反而明显增强了,特别是……地下深处。”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镜片,凝重地看向孙一空的背影,“我高度怀疑……‘核心’不仅在被动防御,他们在主动收集、甚至……封存‘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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