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庆丰的旧痕(1/2)
庆丰县的秋老虎正凶,柳加林站在庆丰新区的规划图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洇出深色的痕。
图纸上,庆丰建筑的红色标记像片燃烧的火,圈住了大半个城关村,而在拆迁范围的边缘,一个小小的方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那是张芳芳当年开的“芳芳食品店”,青砖灰瓦,在成片的新式楼房里,像块倔强的老骨头。
“柳总,拆迁队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句话。”项目经理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的水珠滴在图纸上,晕开“食品店”三个字,“村民们都签了协议,就老赵那伙人,说啥也不肯搬,还堵在店门口呢。”
柳加林没接水,攥着图纸往城关村走。脚下的水泥路是庆丰建筑十几年前修的,平坦得能照见人影,可他总觉得不如当年的土路踏实——那时候踩上去“咯吱”响,能听见泥土里的虫鸣。
远远地,就看见食品店门口围了群人,老赵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拐杖头在地上敲得“咚咚”响,像在敲谁的良心。
“柳加林,你要是敢拆这店,我就躺在推土机前头!”老赵的嗓子喊得发哑,他年轻时在食品店当伙计搞搬运,张芳芳总多给他半块糖,说“壮劳力得多吃点”。
“这店是咱城关村第一个‘金招牌’,当年凭票供应的年月,就这儿能买到热乎的糖糕,拆了就是忘本!”
柳加林停下脚步,望着那扇斑驳的木门。门楣上的“芳芳食品店”招牌早就褪了色,“芳”字的草字头缺了一角,是当年调皮的孩子用石子砸的。
他忽然想起1976年的初夏,张芳芳独自到县城租房开店,拿着300元到木匠铺打了几个货架,然后进货,并在墙上刷了层白灰,用红漆写“为人民服务”,笔锋歪歪扭扭,却比现在任何霓虹招牌都亮。
“老赵,我不拆。”柳加林的声音穿过人群,带着股泥土的沉,“我先去趟县档案馆,回来咱再商量。
档案馆的霉味混着樟脑香,像坛封了多年的老酒。柳加林在积灰的档案柜里翻找,指尖划过“庆丰县知青联合公司”的卷宗。
忽然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1976年的食品店门口,张芳芳穿着的确良衬衫,正给排队的居民和社员们递土特产、糖糕,身后的青砖墙上,“为人民服务”五个红漆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股热乎气。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张芳芳的笔迹:“知青联合公司一分店,开在人心上。”
他捧着照片往回走,路过县供销社旧址,看见几个老人在晒粮票,1977年的伍市斤票面,印着庆丰县的拖拉机图案。“柳老板,买张当念想不?”老人笑着问,“当年就芳芳食品店,能用粮票换热乎的。”
柳加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突然拐进食品店。门轴“吱呀”一声,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地板往里走,柜台后的货架还在,第三层的木板上有个浅浅的圆痕,是张芳芳总放糖缸磨出来的。墙角的砖缝里,还嵌着半张1978年的粮票,被岁月浸成了褐色。
“这墙……”他伸手摸向青砖,指尖触到凹凸的纹路,忽然笑了。当年知青们写标语时,红漆里掺了桐油,几十年过去,字迹虽淡,却在砖面上刻下了深深的痕。
他掏出手机给张芳芳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她大概正在米兰的展厅整理样衣。
“你还记得食品店墙上的标语不?”柳加林的声音有点发颤。
“咋不记得?”张芳芳的笑声从听筒里滚过来,带着点糖糕的甜,“你当年总说我把‘务’字写得像‘各’,说我没文化。”
“我想把它改造成博物馆。”柳加林望着墙上的字,“就叫‘庆丰县乡村商业博物馆’,把当年的粮票、账本、柜台、货架等都摆进去,让后人看看,咱是咋从凭票供应,走到现在的好日子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张芳芳吸鼻子的声音,“老柳,你咋突然懂浪漫了?”
“不是浪漫,是本分。”柳加林摸着砖墙上的刻痕,“老赵说得对,不能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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