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刘夏英的故事(1/2)
在洋田大队下屋村里,提起刘家三姐妹,无人不摇头,也无人不点头。摇头是叹气自己没这福气,点头是承认确实服气。
春英、夏英、秋英,名字里带着四季的韵,人也生得春柳、夏荷、秋桂一般,合称“刘氏三艳”。
老汉刘光明膝下三朵金花之后,又得了个“冬宝”,男娃,比大姐足足小二十载,一家三闺女一个儿,正好凑成一幅四季图。
在这三个闺女中,老二夏英之姿,更是出众,美得近乎惊心。她与柳加林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那份情感一年年窖在心底,揭盖时呛得人鼻酸。
洋田大队村外的一大片田畈被葛溪河水环着,冬天一上冻,远山青黑,像一幅水墨年画。
刘夏英踩着碎冰碴出诊时,呼出的白气会挂在睫毛上,眨眼便化成细小的水珠。
村里人管她叫“英子小大夫”,她听了只是抿嘴笑着,却把听诊器往怀里揣得更深些,在那里头焐得热,贴在病入胸口时就不会冰得让人打哆嗦。
说起来,她和柳加林是喝村里同一口井水长大的、井壁的青苔一年年厚,她也一年年出落得小荷似的。
十六岁,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一年,柳加林刚高中毕业,他把一艘两个指头大不了多少的木船塞进夏英手心,船底刻着“林”字。
木料是柳加林白天干活时从河滩捡回来的柳木,在夜里就着灯一刀一刀刻出来的作品,也是他幻想里有一天“带她走”的雏形。
柳加林把船送给她时,只说了句。“给你玩。”
可船头却被他偷偷削成微微翘起的“荷尖”形,那一点翘起的尖角,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尖角,是他永远说不出口的“我喜欢你”。
她本能地把手挡合拢,忽然觉得耳后发烫,烧得通红。
“给我?”她声音发哑,像刚跑完田埂。
柳加林只是“嗯”了一声。
她没舍得丢悼,一直藏在蓝布包袱最里层,只在夜里取出,对着月光轻轻摩挲那枚小小的“林”,她收下了,就等于收下了他的命。
后来,谁知知青张芳芳才下乡不久,就闪电般嫁给了赤脚老师的柳加林,消息像一记闷雷滚过刘夏英的胸口,此后无数个深夜,她咬着被角,把眼泪一颗颗砸进那只早已磨得发亮的蓝布包袱。
七八年恢复高考,张芳芳考上全县头名状元,去了上海念大学,刘夏英心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松了口气,仿佛那条小船终于有机会靠岸。谁知第四年的麦黄时,张芳芳大学毕业又背着铺盖卷回来了,
她不仅没有回城或留在城里发展,而是回葛溪公社继续当她的妇委会副主任。
张芳芳回来的那天,刘夏英第一次没有躲在人群后面,而是大大方方迎上去,祝贺她。她端着一碗荷包蛋走到张芳芳面前,笑着说:“芳芳姐,你回来就好。”
当晚,她独自到葛溪河边,把一直珍藏多年的柳加林少年时送给她的小木船,按进河边的淤泥里,又在上面压了一块石板,水很凉,像是按住了自己某段不肯长大的岁月。
自从当上了大队赤脚护士后,在日复一日与乡亲们的相处中,在年复一年为大家排忧解难的过程里,这份“小爱”悄然间发生了质的变化,逐渐熬成了对全体乡亲们的“大爱”。
刘夏英天生就有着一双灵巧的手,而且天资聪慧过人,仿佛上天赋予了她为医的天赋。
在这几年的行医生涯里,她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在实践的磨砺下,渐渐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练就了一身令人赞叹的过硬本领。
无论是打针配药时,她总能凭借着精准的手法,将柴胡注射液准确无误地注入患者体内,那手法之娴熟,仿佛每一次进针都是一场完美的艺术表演。
还是在接生缝合时,她专注的眼神、细致入微的操作,无不彰显出她实打实的精湛手艺。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着她对生命的敬畏与呵护。
她对待每一位患者,都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那份发自内心的关怀,让患者们如沐春风。
为了给那些行动不便的产妇做产检,她常常不辞辛劳,不便骑车的地方,每天都要步行七八里崎岖蜿蜒的山路。
最远的产妇住在高湾岭背,要翻两座岭,那些山路,有的地方狭窄陡峭,有的地方布满了碎石和荆棘。她常在黎明前出发,带上两个蒸红薯,回来时日头已经偏西。
岭上的露水重,布鞋一走一吱呀,像是给她打拍子。回来时药箱里常常多出几个鸡蛋,那是产妇婆婆硬塞的,不收就追出半里地。
她嘴笨,不会推辞,只好把鸡蛋攒着,等谁家的娃长口疮,再敲了调蛋清给涂上。
她的脚步,踏遍了洋田大队的每一个角落,为每一位产妇送去了安心与保障。她的这份坚持与敬业,如同温暖的火种,在乡亲们的心中燃起了敬意与喜爱。
然而,刘夏英的性格却有着独特的一面。她性格内向,平日里不善言辞,总是将自己的情感和想法深埋在心底。
一旦她认定了某件事,就如同执拗的耕牛,会坚持到底,甚至有些认死理。也正是这样看似固执的她,却又有着手巧心细的一面。
在行医过程中,她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患者们那些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需求,然后给予他们最贴心、最周到的照顾。
在感情方面,邻村那位同样有着奉献精神的退伍军人,同时也是大队赤脚老师的李卫国,(他是柳加林高中时的同学),走进了她的生活。李卫国身上那股坚毅与热忱,与刘夏英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但刘夏英对他,并非嫌弃对方不好。相反,她内心有着自己坚守的一方净土,总是说着,“我心里还腾不干净,不能坑别人。”
这句话看似简单质朴,却如同细密的蛛丝,透露出她既自尊又自卑的复杂心境。
她自尊于自己对感情的纯粹追求,就像守护着一朵娇艳的花朵,不愿在内心尚未完全准备好的时候随意开启一段感情,她渴望的是一份毫无杂质、真挚深沉的爱情。
而她的自卑,则源于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和情感世界还如同迷雾中的森林,不够清晰,担心自己无法给对方带来幸福,害怕自己成为对方的负担。
当柳加林与张芳芳的龙凤胎摇摇晃晃地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她“小妈妈”时,那声音甜得像初夏的露水,却硬是在她心口砸出一道血口子。
她把孩子搂紧,像抱住一团随时会化掉的云——越柔软,越疼。
疼里又掺着蜜:孩子的小手掌贴在她颈窝,温度顺着血脉一路烫到眼眶,她几乎要在那无邪的笑里融化。
可下一瞬,刀就转了个方向——那本该是她与柳加林的孩子啊。
爱与憾、甜与苦绞成一股乱麻,勒得她透不过气。
然而只要产妇在炕上虚弱地呻吟,只要孩子张开手臂,她就会立刻把乱麻塞进胸口,俯身接过沉甸甸的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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