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父怒焚天,鼎灵燃魂(2/2)
紧接着,是巫祭大人浑浊却无比坚定的双眼,是他燃烧生命、化作土黄光柱死死拖住银面判官的佝偻身影,是他最后那耗尽所有生命力的嘶吼:“走——!!!”
“巫祭…大人…”姬岩干裂带血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股混杂着无尽悲痛与不甘的灼热洪流,猛地冲垮了痛苦与绝望的堤坝,狠狠注入他即将枯竭的心田!
我不能死!巫祭大人用命换来的生路…父亲在为我血战…鼎灵在燃烧自己…我怎么能…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呃…啊——!”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从姬岩喉咙里爆发!他蜷缩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濒死的幼兽发出最后的咆哮!皮肤之下,那丝暗红金芒如同被浇灌了滚油的火星,轰然暴涨!蛮荒血脉在极致的意志催逼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股新生的、带着不屈意志的血脉之力,狠狠撞向正在侵蚀他上臂的寂灭金煞!
意识海中,那株即将消散的青铜巨树虚影猛地一震,黯淡的光芒竟回光返照般亮了一瞬!更多虚幻的根须缠绕上去,死死拖拽!
体内惨烈的拉锯战场,因为这股源自意志的爆发,局势竟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凝滞!寂灭金煞的蔓延,被硬生生地……暂时遏制在了上臂!
轰!!!
战场中心,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刺目的能量光爆轰然扩散!
姬战那柄门板般的巨刀,裹挟着斩断山岳的狂暴力量,狠狠劈碎了银面判官最后一道飘忽的剑影!暗金色的刀罡余势未衰,狠狠斩在银面判官匆忙交叉格挡的漆黑短剑上!
铛——!!!
刺耳的金铁爆鸣响彻云霄!银面判官如遭重锤轰击,身形剧震,双脚深深陷入地面,犁出两道深沟,直退出十数丈才勉强稳住!银色面具下,一缕暗红的血迹无声地沿着下颌流淌下来。
他握着短剑的手臂微微颤抖,那流淌惨白刃光的剑身上,竟被崩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姬战魁梧如山的身躯稳立原地,巨刀斜指,暗金色的煞气如同火焰般在甲胄上燃烧、升腾,一双熔炉般的虎目死死锁定着受伤的对手,杀意有增无减!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爆发,将这影殿的毒蛇彻底碾碎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
那被劈退的“银面判官”身影,在退出十数丈后,其脚下被能量乱流搅动的阴影,如同活物般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几乎同时,姬岩所在的那个凹坑旁,一道与泥土颜色近乎完全融为一体的、薄如纸片的阴影,如同从大地本身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贴地疾射而至!阴影之中,一点凝聚到极致、带着灭绝生机的惨白寒星骤然亮起,毒蛇吐信般,无声无息地刺向蜷缩在地、毫无防备的姬岩后心!
阴毒!狡诈!这才是影殿银面判官真正的杀招!那被劈退的,竟是一个蕴含了他部分力量、用于吸引姬战全部注意力的替身傀儡!真身早已借着能量碰撞的混乱阴影,潜伏到了绝杀的位置!
“岩儿!!!”姬战目眦欲裂!他距离姬岩尚有数十丈,那阴影刺杀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他再想挥刀拦截已是鞭长莫及!
死亡的阴影,比银面判官的身形更快一步,彻底笼罩了姬岩。
就在这千钧一发、连姬战都感到心脏骤停的刹那——
嗡!!!
姬岩胸前,那枚承受了太多冲击、早已布满细微裂痕的兽骨符牌,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坤”(? ?)符文的土黄光华瞬间凝实到了极致,化作一面厚实无比的、带着大地脉动虚影的光盾,堪堪在姬岩后心处凝聚!
噗!
那惨白的寒星狠狠刺在土黄光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器刺入朽木的闷响。符牌上,“坤”字符文的光芒疯狂闪烁,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光盾剧烈凹陷、变形,蛛网般的裂痕瞬间遍布盾面!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响起。符牌之上,一道深刻的裂痕贯穿了“坤”字古纹,这件巫祭赐予的护身宝物,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光盾轰然破碎!
但那道薄如纸片的阴影,也被这拼死一搏的阻挡,硬生生地迟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瞬!惨白寒星的气势被削弱了大半!
就是这一瞬!
轰!
一道燃烧着赤红烈焰的箭矢,如同天罚之矛,撕裂长空,带着焚尽八荒的灼热气息,精准无比地从侧翼狠狠撞在那道即将刺中姬岩的阴影之上!
是赤离!
他浑身浴血,战甲破碎,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经历了惨烈的搏杀,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锐利如刀!在最不可能的时刻,在最致命的位置,他的箭到了!
轰隆!
赤火箭矢与阴影猛烈碰撞,爆开一团巨大的赤红火球!恐怖的冲击力将那阴影狠狠炸飞出去,惨白的寒星瞬间湮灭!
“吼——!”
同一时间,一声如同负伤凶兽的咆哮从石林方向传来!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失控的战车,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狠狠撞入战场!他手中的乌黑巨槊缠绕着粗大的锁链,槊身覆盖着黯淡却无比凝实的土黄罡气,如同倒塌的山峰,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意志,朝着被赤离一箭炸飞、身形显露踉跄的银面判官真身,狂砸而下!
是戎烈!他半边身子几乎被鲜血染透,气息虚浮,显然伤势极重,但那砸落的巨槊,却凝聚着他最后的生命之火!
“杂碎!给巫祭大人偿命!!!”
轰——!!!
巨槊砸落!大地如同波浪般翻滚!狂暴的力量将银面判官彻底淹没!
“哼!蝼蚁撼树!”银面判官冰冷的声音从烟尘中传来,带着一丝被接连打断的恼怒。一道惨白的环形剑光瞬间爆发,将戎烈连人带槊狠狠扫飞出去!戎烈魁梧的身躯在空中喷洒出大盆鲜血,重重砸落在地,生死不知。
但银面判官的身影也终于彻底暴露出来。他身上的漆黑皮甲破损更多,银色面具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气息也出现了明显的紊乱。接连被姬战重击、被符牌阻挡、被赤离狙击、再被戎烈搏命一击,强如银面判官,也绝不好受。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远处引弓欲射、却因伤势过重而身形摇晃的赤离,扫过倒地不起的戎烈,最终再次落回姬战身上,以及姬战身后那已然洞开、正有大批气息强悍的部族战士蜂拥而出的石堡大门。
银色面具下,那两点冰寒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姬战…今日之事,影殿记下了。”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摩擦般的漠然,“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脚下浓郁的阴影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翻涌而起,瞬间将其身影吞没。下一刻,阴影连同他的气息,如同水渗入沙地,彻底消失在原地,再无踪迹可寻。只留下满地狼藉、冲天的烟尘和浓郁的血腥气。
强敌退去,姬战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看也没看银面判官消失的方向,魁梧的身躯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姬岩身边!
“岩儿!”姬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他单膝猛地跪地,沉重的甲胄撞击地面发出闷响。那柄染血的狰狞巨刀被随手丢在一旁,发出沉重的铿锵声。
他伸出那双能生撕虎豹、此刻却带着轻微颤抖的巨掌,小心翼翼、如同触碰世间最脆弱的珍宝,轻轻扶起蜷缩在冰冷黑石地上、气息微弱如游丝的儿子。
姬岩的身体冰冷僵硬,尤其是那条右臂,青灰色的石质已经蔓延到了上臂中段,皮肤下的暗红金芒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不定,显然刚才强行爆发的意志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小脸上糊满了血污和泥泞,嘴唇干裂发白,双目紧闭,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姬战的目光落在姬岩胸前。
那枚兽骨符牌静静地躺在染血的兽皮衣襟上,一道刺眼的裂痕贯穿了核心的“坤”字符文(? ?),原本温润的土黄光泽已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片黯淡的灰白,仿佛耗尽了所有灵性。符牌边缘,沾染着姬岩暗金色的血液——那是巫祭以命相护的证明。
符牌旁边,紧贴着姬岩心口的皮肤上,一点极其微弱的翠绿光芒,正如同呼吸般轻轻闪烁。那光芒极其内敛,凝成一个极其繁复玄奥的、如同嫩芽与藤蔓交织的印记,深深烙印在血肉之中。印记散发的气息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雨后森林的清新和草木生长的顽强生机。
苍梧印记!巫祭大人最后的馈赠!
姬战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那枚黯淡的符牌和儿子胸口那微弱的翠绿印记,这个如同山岳般刚硬、铁血铸就的部族族长,握惯了屠戮巨刀的手,此刻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伸出粗糙的食指,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小心,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姬岩那冰冷坚硬的石臂边缘。
指尖传来的,是岩石的冰冷死寂,没有丝毫血肉的温热和弹性。
嗡!
姬战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无边的怒火、冲天的煞气、剜心刻骨的痛楚……种种狂暴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击着他钢铁般的意志,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他猛地闭上眼,腮边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牙关紧咬,发出令人心寒的“咯咯”声。
再睁开时,那双熔炉般的虎目深处,翻涌的已不再是单纯的暴怒,而是某种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东西——一种焚尽九天十地、也要找出所有伤害他儿子之人的毁灭意志!
“族长!”一个苍老而急促的声音传来。部族的大巫医“藤老”在一众战士的簇拥下,拄着蛇头木杖,气喘吁吁地冲到近前。当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触及姬岩那条青灰色的石臂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寂灭金煞?!石毒入髓?!”藤老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瞬间搭在姬岩另一只完好的手腕上,一丝温和的木系巫力小心翼翼地探入。
仅仅一息,藤老的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透着一丝绝望的灰败。
“快!抬入巫殿!燃‘生生不息阵’!取‘千年地心髓’、‘万载青空藤汁’!快!!”藤老几乎是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恐惧。他深知这寂灭金煞的可怕,那是足以侵蚀湮灭万物的禁忌之力!姬岩能撑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奇迹随时可能终结!
几名最精锐的磐石卫战士立刻上前,动作无比轻柔地将姬岩抬起,用最柔软的兽皮垫好,如同捧着一碰即碎的琉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部族深处那座散发着古老草药气息的巫殿。
姬战缓缓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沉重的阴影。他没有立刻跟上去,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战场。
戎烈被两名战士搀扶着,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但胸膛还在起伏。赤离拄着赤红长弓,单膝跪在不远处,正被巫医紧急处理着扭曲的左臂和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远处那片沼泽战场,烟尘正在缓缓沉降,那曾经爆发出最后璀璨土黄光芒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深坑和焦土,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属于苍梧巫祭的气息。
残阳如血,将碎裂的黑石、流淌的鲜血、倒塌的岩柱和弥漫的硝烟,都染上了一层悲怆而残酷的暗红。
姬战弯腰,沉重地拾起他那柄门板般的狰狞巨刀。冰冷的刀柄入手,那熟悉的沉重感稍稍压下了心头翻腾的毁灭欲火。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被抬走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苍梧巫祭陨落的深坑,虎目深处,那焚天的烈焰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片比万年玄冰更冷的死寂深渊。
他迈开脚步,每一步踏下,都让染血的大地微微震颤,魁梧的身影带着无边的煞气与沉重的责任,一步步走向部族深处那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巫殿。残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头舔舐着伤口、却随时准备再次撕裂苍穹的负伤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