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之萌发(1/2)
警报。
那声音像是锈蚀的巨锯在第五保护区“羊城”那永远带着一股铁腥和合成蛋白霉味的空气里反复切割,凄厉,蛮横,震得蜂巢般堆叠的居住单元那薄薄的合金墙体都在嗡嗡呻吟。声音灌进陈子睿家那扇气密性早已失效的窗户,带着一股裹挟灰尘的潮湿气流,撞得他书桌上那盏功率调到最低的应急台灯,灯丝都跟着明灭不定。
陈子睿没抬头。他蹲在墙角那只磨损得露出内部灰色缓冲材料的旧塑料储物箱前,指尖飞快地掠过一排排冰冷、印着“第五区通用配给”字样的金属罐头标签。镜片后的双眼精准扫视,大脑皮层高速运转,无声的算式如瀑布流泻。“土豆合成肉糜,标称热量750卡,实际油脂析出率约12%,水分蒸发率5.3%,有效摄入修正值621卡……剩余存量:11罐。”他嘴唇无声翕动,心算的结果精确到个位数。在这个被高耸合金穹顶笼罩、资源永远捉襟见肘的“羊城”第五区,他这项被老师赞为“人形光脑”的能力,就是为这个五口之家在生存线的钢丝上,寻找那一点点可怜冗余的唯一依仗。
“兽潮!东区外围!三级!所有人!进入紧急掩体!”父亲陈天祁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警报的尾音,带着底层工人被生活磨砺出的粗粝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惶。他猛地从那张嘎吱作响的旧金属餐桌旁弹起,动作带着与平日疲惫佝偻截然不同的爆发力,一把抄起斜倚在门边墙上的那杆老式霰弹枪。枪托的木质部分早已被汗水浸透,呈现出一种油亮的深褐色。他手忙脚乱地将几颗粗大的黄铜色霰弹塞进侧膛,金属摩擦声刺耳。“静文!带小的进地窖!快!子衿!护着你妈!”
母亲姚静文沾满劣质清洁剂泡沫的手在围裙上胡乱一抹,脸色瞬间惨白。她跌跌撞撞冲出狭小的厨房隔间,一眼看见陈子睿还蹲在储物箱前,急得声音都劈了叉:“子睿!发什么呆!快走啊!”她冲过来,一把攥住陈子睿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校服下的皮肉里,不由分说就要把他往客厅角落那扇沉重的、通向地下掩体的合金门拖拽。
陈子睿的身体被拽得一个趔趄,视线却下意识地投向挂在斑驳墙面上那块巴掌大的塑料配给日历。今天,那个被他用红笔用力圈出的日期,像一块凝固的、干涸的血痂。喉咙有些发紧,他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紧绷:“妈…我…我中午…还得去趟‘越秀废车场’。” 那里是保护区边缘巨大的金属坟场,拾荒者用命搏一点额外口粮的灰色地带。今天的份额,关系着姐姐陈子衿那支宝贝电磁步枪下个月的能量核心更换,关系着妹妹陈子兮念叨了整整一个冬天、一块据说还能亮起微弱蓝光的旧纪元电子表。
“命都不要了?!!” 陈天祁的咆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混乱的空气里。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瞪住陈子睿,那眼神里有惊怒,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被沉重现实挤压到极限的、近乎绝望的焦躁,“警报是假的?!给我滚下去!” 他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因为用力攥着枪托而指节发白。
母亲的拖拽更加粗暴。就在这时,隔间的布帘“唰”地被掀开。姐姐陈子衿像一道冷冽的风刮了出来。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防护背心,背上斜挎着那支几乎与她肩膀齐平的旧型号“夜枭”电磁步枪,哑光的黑色枪管在昏暗光线下流动着危险的冷芒。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一手抄起靠在隔间门边的鼓囊囊战术背包甩上肩,另一只手已经精准地抓住了刚从自己小床上爬下来、揉着眼睛、一脸懵懂的妹妹陈子兮的手腕。
“爸!妈!快!” 陈子衿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属,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锐利的目光扫过父亲手中那杆显得格外笨重的霰弹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说话,只是猛地一拽妹妹,“陈子睿!跟上!再磨蹭我踹你下去!”
陈子兮的小脸终于后知后觉地爬满恐惧,大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被姐姐拖着踉跄向前。
陈天祁狠狠一跺脚,老旧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不再看儿子,猛地转身,用他那并不宽阔、甚至有些佝偻的肩膀,狠狠撞开那扇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防御作用的合金入户门,像一头被逼入绝境、伤痕累累却仍要护崽的老狼,决绝地冲进了警报声撕裂的、昏暗混乱的走廊。那杆老枪的枪托,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一下下重重地磕在他微驼的脊背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那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子睿的心口。日历上刺目的红圈,姐姐肩头沉甸甸的背包,妹妹惊恐含泪的眼,还有父亲撞门而出时那沉重得仿佛扛着整座“羊城”的背影……瞬间碾碎了他心底那点微弱的坚持。他几乎是踉跄着,被母亲和姐姐连推带搡地挤进了那道通往地下掩体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厚重合金门。
“哐当!” 沉重的门栓落下,金属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将大部分刺耳的警报隔绝在外,却将狭小掩体内压抑的喘息、妹妹极力压抑的抽噎和母亲急促的心跳声无限放大。惨绿色的应急灯光吝啬地洒下,将几张惊惶的面孔映照得如同幽暗水底的石像。
陈子睿背靠着冰冷、不断渗出细小水珠的混凝土墙壁,缓缓滑坐到布满灰尘的地面。他摘下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用校服袖子用力擦拭着镜片,仿佛想擦掉眼前这片令人窒息的绿光。手指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悄然探进同样洗得发白、肘部已经磨出毛边的校服内袋。
指尖触碰到一种奇特的质感。既非合成塑料的滑腻,也非金属的冰冷。那是一种历经了难以想象的时间冲刷后,沉淀下来的、带着点粗粝的柔韧,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捻就会化为齑粉,却又异常坚韧地挺过了灾变的浩劫。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掏了出来。
一本薄得可怜的小册子。封面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彻底消失,只留下深黄如秋日枯叶的内页,边缘严重磨损卷曲,像被无数只无形的手反复摩挲揉捏过。纸张的材质无法辨识,薄如蝉翼却又坚韧异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竖排文字。他认得这些字,学校历史课上有教过,这是旧纪元一种名为“繁体”的汉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又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陈子睿无声地默念着,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奇异的涟漪。不是为了理解其中玄奥的哲理,纯粹是那独特的文字排列和韵律,对他那精密如计算机的大脑构成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他习惯性地开始心算推演这些文字结构的组合概率,推演其笔画走势蕴含的能量流动模型——这是他大脑面对未知信息时的本能反应。就在他推演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一句时,指尖触碰着那干涩的纸面,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清凉感,顺着指尖悄然流入,瞬间抚平了警报带来的心悸。大脑像是被清冽的山泉洗过,运算速度莫名快了一丝,纷乱嘈杂的念头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清明。
“哥……” 妹妹陈子兮细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不知何时挣脱了姐姐的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蜷缩在陈子睿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了他另一只手的衣袖,大眼睛里全是恐惧,“外面…那些大怪兽…会不会吃掉我们?”
陈子衿正背靠着门,侧耳倾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和更尖锐的警报变调,手指搭在“夜枭”步枪冰冷的扳机护圈上,指关节微微发白。她听见妹妹的话,头也没回,声音冷硬得像块铁:“闭嘴,陈子兮!躲好!” 她没看陈子睿,但紧绷的侧脸线条透着一股烦躁,“还有你,陈子睿!下次再敢用口粮换这种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我打断你的腿!”
母亲姚静文蹲在地上,徒劳地想把陈子兮搂进怀里,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目光落在儿子手中那本破书上,充满了无奈和痛心。
陈子睿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书的手指。指尖下纸张的触感,那丝若有若无的清凉,还有大脑中持续运转推演着经文模型带来的奇异平静感,让他选择沉默。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恐怖巨响,仿佛整个“羊城”第五区的地基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掀翻!掩体顶部的灰尘和细小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惨绿的灯光疯狂闪烁,几近熄灭!紧接着,是合金大门外传来令人血液冻结的、非人的咆哮!那不是一头凶兽的嘶吼,而是成百上千头嗜血怪物汇聚成的、撕裂灵魂的恐怖声浪!中间夹杂着人类绝望的哭喊、能量武器开火的尖锐爆鸣、以及建筑物被恐怖力量生生撕裂、扭曲、倒塌的轰鸣!
“防线破了!!” 陈子衿的声音第一次变了调,不再是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她猛地拉动“夜枭”的枪栓,幽蓝的能量光芒在枪口汇聚器上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将她的脸映照得一片惨青,“是音波冲击!有大家伙冲进来了!准备战斗!” 她身体死死抵住门后的加固栓,朝着母亲厉吼:“妈!带他们躲到最里面去!快!”
姚静文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拖着陈子兮,拼命往掩体最深处的角落缩去。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丧钟,直接在厚重的合金门外炸响!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掩体空间剧烈震颤,顶壁的裂缝肉眼可见地蔓延开来!灰尘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门外,人类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被撕扯吞噬的粘腻声响!
陈子衿牙关紧咬,额头渗出冷汗,手中的“夜枭”枪口死死对着门缝的方向。陈子睿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大脑却在极度恐惧下运转到了极限。他能清晰地“听”到门外那头怪物的每一次沉重脚步,每一次充满腥风的喘息,每一次利爪刮擦合金门板的尖啸。他甚至能通过撞击的力度、频率和声音反馈,在心海中瞬间构建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体长超过五米,体重至少三吨以上,前肢异常发达,利爪能撕裂复合装甲……
“咚!!!” 一声远超之前的恐怖撞击!合金大门中央,肉眼可见地凸起一个脸盆大小的可怕鼓包!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绝望的金属呻吟!一道细微的裂缝,如同狰狞的蜈蚣,沿着鼓包的边缘瞬间爬开!
“它要进来了!” 陈子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是准备搏命的凶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咔——!”
合金大门靠近顶部的铰链处,在连续的恐怖重击下,终于彻底崩断!一块扭曲变形的沉重门板碎片向内轰然砸落!烟尘弥漫中,一个狰狞的头颅猛地从那破口处挤了进来!
那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头颅巨大如磨盘,覆盖着青黑色、如同粗糙岩石般的厚重角质层,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痕和暗红色的污垢。一双血红色的竖瞳,冰冷、残忍,没有丝毫情感,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瞬间锁定了掩体中最显眼的目标——正举枪瞄准的陈子衿!布满交错獠牙的巨口张开,浓烈的腥风混合着血肉碎末的气息狂涌而入,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咆哮即将喷薄而出!
“子衿!” 母亲姚静文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陈子衿瞳孔骤缩,肾上腺素飙升,手指毫不犹豫地压向扳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粘稠。
陈子睿的大脑,那台在恐惧高压下超频运转的精密仪器,视野里只有那怪物即将喷吐毁灭音波的巨口,姐姐扣向扳机的指尖,母亲绝望扭曲的脸庞,妹妹因极度恐惧而失神的双眼……还有门外,那沉重、疯狂、充满破坏欲望的脚步声!
**“动善时……”**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不是祈祷,不是咒语,是他这些天心算推演《道德经》时,对“上善若水”这一句建立的无数能量模型中的一个关键变量——时机!水无定形,因势利导,动在善时!
**“水之形,避高而趋下……”** 另一个模型瞬间激活,流体的路径选择,能量卸导的最优解!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 刚不可摧!对方力量爆发前的刹那,是防御的最佳切入点!
无数冰冷的公式、几何轨迹、流体力学模型、能量衰减曲线……在他脑海中瞬间交汇、碰撞、重组!那本被他紧紧攥在左手的《道德经》,残破的书页上,那些细小的繁体字,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肉眼无法察觉的、微弱到极致的淡蓝色光晕,顺着他紧握的手指,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掌心,融入他那超频运转的精神力场之中!
“吼——!!!”
怪物的咆哮终于喷发!肉眼可见的淡灰色扭曲音波,如同实质的炮弹,从它血盆大口中轰出!目标直指陈子衿!音波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地面上散落的金属碎片被瞬间震成齑粉!
陈子衿的指尖已经压下了扳机第一道火!“夜枭”枪口幽蓝的光芒刚刚炽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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