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租屋里的三角恋(1/2)

周五傍晚的杭州庆春路,那股子葱包桧炸出来的热乎油香,钻鼻子得很,勾得人肚子里跟藏了只蛤蟆似的“咕咕”直叫唤。我撅着腚,钻在一张快要散架、吱嘎乱响的折叠桌底下,给个应急灯续点电,不然晚上摆摊得抓瞎。

“咣当”一声!好家伙,差点给我开了瓢!捂着生疼的脑袋钻出来,眯眼一瞧——嚯,是小茹那丫头!蹬着三轮,风风火火地杀将过来,带着一股子“人挡撞人,佛挡撞佛”的狠劲儿。

车上小山似的黑塑料袋摇摇欲坠,里面塞满了刚出炉的“黑木崖”系列,小茹脑袋上裹着条碎花头巾,整个人镶在夕阳的金框里,光影在她身上忽明忽暗地跳。

“老汪!快搭把手!黄金宝地抢着了!”她手腕上缠着老长老长的快递退货单,风吹得哗哗响——昨天还被客户拒收的耻辱凭证,今天就被她废物利用,成了捆三轮车破雨篷的绳子。这创业啊,讲究的就是个“废物不废,破家值万贯”。

夜市的灯“唰”地亮起来,瞬间把我腰上挂的三个诺基亚震得嗡嗡直响,好家伙,那动静,活像仨蛐蛐儿在我腰上开运动会。左手接着个1688批发的广东佬电话,那粤普硬得跟砂纸似的刮耳朵——“货?系唔系发出来啦?”,眼睛还得死盯着摊子前头——一个小伙子正试穿咱的“降龙十八掌”,左胸口那暗红色的“sudu”小标签,在惨白的节能灯底下一闪一闪,像极了咱那扑腾不定的创业小心脏。

熬到夜里十一点多,拖着身子回到出租屋,骨头缝里都透着酸。屋里那台老古董显示器,屏保的光幽幽蓝蓝地打在墙上,瞅着跟聊斋现场似的。好不容易,淘宝后台蹦出23个新订单——好几单都是刚上的‘独孤九剑’短袖!数了好几遍,确认不是幻觉,心窝子这才有点热乎气儿冒上来。铁门“吱呀”一响,小茹端着个电饭煲内胆进来了,一股子片儿川咸鲜的热气儿直冲脑门。她给我盛汤,手腕子那儿,一道新鲜的红疤晃得扎眼——那是上周帮我赶工‘打狗棒法’,挂烫机没留神烫的。我刚拉开抽屉摸出烫伤膏,人已经转过身去收拾墙边那堆‘黑木崖’包装袋了,汗浸湿了她的后脖领子,在那点昏黄的小台灯下,汗渍倔强地反着光。

礼拜六一大早,意法市场就跟一口沸腾的火锅似的,人声鼎沸,热气蒸腾,挤得人脑仁儿疼。我攥着张进货单,那纸早被汗浸透得快成纸浆了,字儿糊得连鬼都不认识。吭哧吭哧在人缝里钻,刚闪过瑶瑶姐档口这堵“人墙”,“嘭!”结结实实撞上个熟人——洪伟胜!这小子怀里正抱着几大摞印着我们“sudu”字样的黑色包装盒,是我们做品牌的“制式装备”。

“汪哥!瑶瑶姐那批‘太极云手’到货了,我先抢回去啊!”他汗流浃背,额角那几撮特意染黄的头发黏在脸上,狼狈得就像刚跟市场大战三百回合。

洪伟胜,现在是我1688批发网店绑定的合伙人,也是大学寝室睡我对面铺的兄弟。瞅着他蹬三轮走远,我心里头那股不踏实劲儿还没散尽。

回到出租房,拖着两条像是灌了水泥的腿刚在电脑前坐定,“叮咚!”淘宝客服那提示音就跟催命鬼似的响起来了。点开一看,买家3257已经原地爆炸:“说好的今天发货呢?!物流咋是死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打包那批“黑木崖”限量版淘宝货,我可是亲自操刀!用的是专门定制的蓝色自封袋,面单是林夕一张一张亲手贴的!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噌”一下窜到天灵盖!抓起那台破相机我就往外冲,直奔咱这片的申通网点。网点的仓库味儿可不好闻,尘土里裹着一股子塑料味。我一头扎进那小山似的包裹堆里,疯了似的扒拉。汗珠子砸地上都能听见响,“刺啦刺啦”撕胶带的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

翻腾半天,总算在最靠墙的犄角旮旯,瞅见了“黑木崖”那专属黑箱子的一角!这宝贝疙瘩本该奔向淘宝客户,结果却躺在准备发1688批发商的一堆货中间!更要命的是,上面贴着的单子,压根儿不是林夕写的,单子右下角那空当儿,还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1688订单追加两件l码”——这字是小茹的!可林夕的快递单呢?长翅膀飞了?为什么偏偏贴着批发单?

我喘着粗气,手指头狠狠抠进捆包裹的塑料带勒出的深印里。零售的标记?批发的袋子?这他妈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我抄起美工刀,咬着后槽牙去刮那张该死的破单子,那背胶黏糊糊的,刮着费劲,刮得我心口也堵得慌。

“汪哥……”洪伟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点怯生生的。他那影子被窗户斜进来的光扯得老长,黄毛上还沾着不知哪儿蹭的破毛线头。

我这边骂人的词儿刚到嘴边,衣服从撑破了的、批发市场专用级别的廉价透明塑料袋里滑出一半!更扎心的在后头——装它的盒子,根本不是我给淘宝准备的硬挺“盔甲”!是平时打发1688批发商的那种灰不拉几、最普通的纸盒!还他妈被透明胶带里三层外三层缠得像个刚出土的木乃伊!

我手都有点哆嗦,冲洪伟胜吼:“看看!这还成体统吗?!”

回到定海新村,房间里死寂。就剩那破显示器还在那儿哼哼。小茹不知啥时候又坐回到那张老旧缝纫机前,借着昏黄的光,一声不吭地穿针引线,给“太极云手”系列卫衣缝新领标。她那缠着纱布的手腕,每动一下都显得格外沉重、格外笨拙。汗珠子顺着她鬓角滚下来。

“哐当!”

出租房的铁皮门被狠狠踹开!是林夕。她脸煞白,眼珠子瞪得溜圆,胸口一起一伏跟拉风箱似的,怀里抱着半箱子1688批发用的那种整卷普通快递单,“咚”地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小茹!你有完没完?!” 林夕的声音跟冰锥子一样,直直戳过来,“从昨天贴单子你就找碴!是不是存心捣乱?!我那叠淘宝特制的面单,少了一张!肯定是被你顺走了!淘宝那个包裹换成灰盒子,除了你谁干得出来?!你是不是就想把淘宝店搅黄了?!这样汪哥就能死心塌地只管1688,你好天天凑他跟前了是吧?!”

“你血口喷人!”小茹“腾”地站起来,手腕上的纱布差点散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都劈了叉:“林夕!你胡说八道!我的标记是写在1688的单子上的!我压根儿就没碰过什么单子!我去拿1688的单子,贴的自然是1688的货!是你!是你自己贴错了赖我头上!淘宝店是汪哥的命根子!是我们……”她哽住了,猛地飞快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是道不尽的委屈,“……是我们大家一起拼出来的心血!我怎么可能毁它?!倒是你!整天汪哥长汪哥短,1688的电话你抢着接,淘宝订单备注你争着写,连衣服选什么色号你都能插嘴!你……你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合伙人!你把自己当老板娘了吧?”

这话,就像往烧红的滚油锅里泼了瓢冰水,“刺啦”一声,炸开了锅!空气瞬间凝固。显示器的幽蓝冷光映着两张一样激动、一样苍白的脸。

林夕的表情,就跟被捅了一刀子似的,先是不敢相信,接着是恼羞成怒,最后,像是豁出去了,带着股鱼死网破的劲头,发出一声冷笑:“呵!贼喊捉贼?那你小茹呢?!”她声音尖得能划玻璃,“是谁手腕烫那么大个窟窿,疼得直吸溜儿,还硬撑着赶工,非得等到某人第二天跑来‘嘘寒问暖’才肯歇着?!是谁天天跟伺候少爷似的记着给某人买他爱吃的片儿川?!是谁设计的稿子被1688客户毙了,躲旮旯里哭,非得某人去哄才肯动弹?!你做的那些饭,是喂给我们大家伙儿的?还是专门伺候某个人的?!你瞅他那眼神,藏着掖着当谁傻?连门口卖糖炒栗子的大爷都看出来了!人家问我:‘那扎碎花头巾的小姑娘,是你们掌柜的小媳妇儿吧?’”

眼泪“唰”一下,就从小茹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涌出来。她不擦,任凭它们“吧嗒吧嗒”砸在冰冷的缝纫机面板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她张着嘴,喉咙里像堵了棉花,半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委屈、羞愤,像滔天巨浪,差点把她那单薄的身子骨整个儿冲垮。

“是!怎么了?!”林夕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硬生生把脸转向我,眼神直勾勾的,不再有半分闪躲,“汪哥!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从那天晚上起,我就喜欢你!我死乞白赖再挤进来帮你们记账当客服,不是因为我有多崇高伟大的创业理想!就是想着能靠近你!帮你把sudu撑起来,让你能看见我!淘宝也好,1688也罢,只要是你的摊子,我就死心塌地守着!碍着谁的眼了?!碍着茹大小姐了?!你凭啥为了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就下死手毁正事?!你以为你藏得很高明?你那点心思,连洪伟胜那榆木脑袋都开窍看出来了!”

小茹浑身抖得像秋天最后一片叶子,强忍着不哭出声。她猛地抬起那张泪雨滂沱的脸,被泪水洗刷得通红的眼睛,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带着股毁灭般的勇气死死看向我。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撕裂开来:

“对!林夕说的没错!我也喜欢汪哥!打从他帮我气走胡志坤那个痞子混账开始,我就喜欢他!我手腕烫了怎么了?!为他设计的衣服熬大夜,出点汗受点罪,值当!片儿川就是专门给他买的!我就怕他饿着肚子干活!设计稿被客户否了我难受怎么了?!那是因为图纸上全是他的心血!我就……我就是乐意看他熬夜画图时那个专注的侧脸,想听他眉飞色舞地讲那些武侠点子……我心疼他熬过的每一个大夜,憋下去的每一口窝囊气!我犯天条了吗?!我就喜欢他了!我尽我所能,在干活儿的时候帮他一把,碍着谁了?!我是没你林夕学问大,脑子灵光,可我从没动过一丝一毫坏他事的念头!昨天……”

她突然卡住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胸口剧烈起伏,巨大的痛苦让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昨天怎么了?!说!”林夕厉声逼问,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

小茹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成串往下滚:“昨天……我在那个死角贴1688的单子……正好看见……看见他……弯着腰……站在你的桌子边……看你弄那个1688的数据图……你们肩膀挨着肩膀……离得……那么近……他还笑了……还……还轻轻拍了拍你的肩……我当时……嗡的一下,脑子里全空了……手抖得……笔都捏不住……那条说追发两件衣服的备注……可能……可能就是那时候……写错了位置……贴错了包裹……”她几乎是嘶喊出声,嗓子彻底劈了,“可我发誓!发毒誓!我没碰那个该死的淘宝包裹!我也不知道那个盒子怎么就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被按了静音键。只剩下小茹压抑不住的抽噎声,和那破显示器风扇转动的、单调低沉的“嗡嗡”声。空气里飘着片儿川变冷后微微发酸的味儿、汗水的馊味儿,还有一股更为浓烈的心被硬生生撕开的酸楚气息。洪伟胜不知啥时候溜了回来,手里攥着几瓶凉冰冰的矿泉水和几片创可贴,像个走错片场的道具似的,杵在门口,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林夕和小茹,两张挂着泪痕的脸,四只兔子似的红眼睛,像铆钉一样死死钉在我脸上。那些憋了不知道多久的自白,那些赤裸裸的委屈,就像烧红的钢针,一根根扎进我心口窝最软乎的地方。真他妈没想到,林夕这丫头平时跟刺猬似的,犟得要命,心里却揣着这么深的心思;小茹看着像只直来直去的饿狼,这感情藏得竟也像块磐石那么死硬。我使劲张了张嘴,喉咙干得跟撒哈拉沙丘似的。

创业以来熬过的夜、受过的憋屈、赔过的笑脸、被人指着鼻子骂还得装孙子的窝囊气、看着小茹手腕新伤疤的难受劲儿……所有这些压箱底的沉甸甸的玩意儿,被这突如其来、劈头盖脸的“喜欢”大锤这么一砸,不但没觉得轻松,反而像是往胸口又夯了几袋子沙包,沉得更他妈离谱了。

sudu对我们这几个傻大胆到底算个啥?几件印着花里胡哨武侠图案的破布片子?狗屁!它是我们这群刚从学校爬出来、兜里没几个钢镚的穷学生,想在这座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留下点自己的印记!是我们摔倒了八回,还能咬着牙爬起来第九回的凭证!好不容易扑腾着淌出条小水沟,还没看清楚方向呢,“感情”这滔天巨浪就“哐当”一下没头没脑地拍过来了?!

“我……”费了牛劲,喉咙里终于挤出个音儿,哑得像破锣。我使劲咽了口唾沫,那腥咸味儿也压不下去嗓子的干涩。目光扫过林夕那强撑着不掉泪、眼圈通红的样子,扫过小茹那张被泪水彻底洗刷、狼狈不堪的脸,最后死死定格在屋里堆积如山的黑袋子上,定格在显示器上那个还在不停闪烁的、猩红刺眼的淘宝投诉弹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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