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阴兵夜练破敌策,林书生暗探镇魂殿(2/2)
这声音他听过——昨夜顾昭写血字时,那些冤魂的哭嚎里,就混着这样的低吟。
林公子。
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林知远吓得差点栽进泥里,转身时撞得槐叶乱落。
顾昭站在月光里,手里端着盏青釉灯,暖黄的光映得他眉峰柔和,可眼底却像浸了寒潭。
主...主公。林知远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袖,我...我睡不着,想找你讨杯茶喝。
顾昭没接话。
他抬步走进殿门,灯影在地上拖出长痕。
林知远硬着头皮跟上,一脚踏进殿内,立刻被满室金光刺得眯眼——那是镇魂殿的光,从穹顶的八卦图里漫出来,照得供桌上的冥簿泛着玉色。
你想看什么?顾昭将灯放在供桌旁。
冥簿就摊在他手边,最上面一页写着龙啸天,阳寿三十六,死于非命,怨气值九千,墨迹未干,还在往下渗着黑血。
林知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白日里阴兵穿透石屋的模样,想起白无常看顾昭时突然变柔的眼神,想起破庙里那卷残书最后的话:生死录非大善大恶不可近,否则魂消魄散。
我...我想知道,你为何能断人生死。他咬着牙说,声音却发颤。
顾昭伸手翻开冥簿,露出第二页。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名字,有被山贼砍死的老妇,有替父顶罪的少年,还有二十三个降卒——正是前日他写虚妄者时提到的。每一笔,都是他们的血。顾昭指尖划过龙啸天三字,墨迹突然腾起黑雾,凝成那恶人的脸,我若心软,他们便永世不得超生。
林知远下意识后退半步。
黑雾里的龙啸天咧着嘴笑,嘴角还沾着血:书生,你也想管闲事?
你娘咽气时,求那大夫开药,他说没钱治什么病,你忘了?
住口!林知远喊出声,额头青筋直跳。
他娘去世那天,他跪在药铺前磕了三个响头,药铺的朱漆门还是一声关上了。
此刻黑雾里的龙啸天渐渐变成药铺掌柜的脸,笑得更凶:你求顾昭?他能救你娘?他连自己前世都救不了——
够了。顾昭合上冥簿。
黑雾地散了,殿内重新被金光填满。
他望着林知远发白的脸,语气轻得像在说家常:这就是生死录的重量。你若真想看,便伸手。
林知远盯着供桌上的冥簿。
他想起破庙里的残书,想起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要读书,要做个好人,想起顾昭白日里训练阴兵时,那些百姓冤魂望向他的眼神——不是恐惧,是...依赖。
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冥簿的边缘,就像被雷劈了似的缩回。
无数画面在他脑子里炸开:被屠的村庄里,婴儿在血里爬;投江的姑娘,裙角还挂着水草;二十三个降卒跪在雪地里,刀架在脖子上。
他踉跄着撞翻供桌,青釉灯地碎在地上,灯火却没灭,反而烧得更旺。
你...你真的背负着这些?林知远扶着墙,指甲几乎掐进砖里。
顾昭弯腰捡起冥簿,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我非神,亦非魔。他说,只是...他们没人替自己说话,我便替他们说。
殿外传来乌鸦的叫声。
林知远顺着声音望去,见老槐树上落着只黑鸦,正歪着头看他。
月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
他突然想起白日里顾昭训练阴兵时,那些阴兵的眼神——和这月光一样,清清明明,没有半分浑浊。
我...我懂了。林知远抹了把脸,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明日我便去替张寡妇写状纸,她儿子被地痞打断腿的事...该有人管。
顾昭笑了。
他捡起地上的灯芯,重新点亮青釉灯。
灯火映得他眉眼温柔,倒像是个寻常的读书郎。记得用朱砂。他说,血字太重,墨字太轻,朱砂...刚好是人间的颜色。
林知远走后,顾昭独自坐在殿门前。
夜风卷着江潮的声音涌来,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耳边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第三日了。他低声说。
江面上,晨雾正被风撕开一道口子。
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桨声,混着几句粗哑的骂:龙啸天都死了,这破船谁爱管谁管!放屁!那批粮草是老子的——
顾昭摸出腰间的判官笔,笔尖在掌心轻轻点了点。
他望着渐亮的天色,眼底的星火越烧越旺。
该来的,总要来。